英倫文豪

第285章 咱大和族都看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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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原稿打底,陸時的速度無疑是極快的,

《蠅王》完成,他又請來夏目漱石幫忙翻譯、校對,

兩人忙活得灰頭土臉。

一周時間,陸時除了偶爾去東大,基本把時間都撲在了書上,想盡快出版,之后趕回倫敦。

終于,漢語版和日語版完成,

其它語言的版本則可以在回倫敦的郵輪上搞定。

“呼”

夏目漱石長出一口氣,揉著手腕吐槽:“之前不覺得,現在我才發現,打字機確實有其獨到之處。手指疼可比手腕疼要舒服多了。”

創作《我是貓》的那段時間,他一天寫不到兩千詞,當然不累,

可翻譯就不同了,能把手寫廢。

他無奈道:“要是日語也能使用打字機就好了。”

陸時聽到這話,不由得想起漢語拼音,

那可是教育普及的大殺器。

而且,進入智能手機時代后,無論是九宮格還是全鍵盤,漢語拼音輸入漢字的效率都開始完爆拉丁語系,屬實是彎道超車了。

但他又認為推廣拼音有些異想天開,

識字掃盲……

現在的清廷能干嗎?

陸時搖搖頭,覺得時機不太對,還得徐徐圖之。

他便岔開話題,

“夏目,關于《蠅王》的出版問題,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夏目漱石正要回答,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女仆在門外說道:“爵士,有一位宮崎先生造訪,想與你會面。”

應該是宮崎滔天。

陸時沉吟片刻,

“好,讓他在客廳等吧,我一會兒去見他。”

夏目漱石不由得詫異,小聲問:“陸,你不是不想和他們這些革命人士摻和的嗎?”

陸時指指《蠅王》,

“出版的事。”

夏目漱石了然,

其實,東大肯定可以幫陸時出版,

但考慮到雙方暗地里互相較勁,出版的事確實不宜再生糾葛。

兩人一齊到了客廳。

宮崎滔天此時已經在等了,

他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還微微彎曲著抓住膝蓋,

盡管在努力平靜呼吸,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緊張。

英國公使的宅邸給他造成的壓力太大了。

更何況,今天要見的陸時也非常人,

非英籍KBE,

想想就知道其在英國的地位。

陸時過去落座,

“宮崎先生,擦擦汗。”

宮崎滔天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是該擦還是不該擦,

“咕……”

他咽了口唾沫,

“陸教……陸爵士,伱好。”

用的半吊子英語。

陸時對日式英語的口音不敢恭維,聽得一個頭兩個大,說道:“無妨,我們可以日語交流。”

宮崎滔天頓時自在了一些,

他恭聲道:“陸爵士,您果然在東京。之前在梁君那里見到您,我險些以為認錯人了。我對您的事跡早有耳聞,尤其是《議聯憲章》的起草,文字雄渾厚重,讓我心生敬仰。”

接下來,就該吹陸時是國際主義者、人道主義者了。

陸時能猜到對方此行的目的,

他擺了擺手,

“宮崎先生,我聽說,您在南洋還當過刺客?”

“啊這……”

宮崎先生尷尬,知道對方說的是自己因被康有為誣告刺殺而遭到追捕的事,遂解釋道:“陸爵士,傳言不實啊。您不可盡信。”

其實,他在惠州起義前就認識康有為,

1898年回日本的時候,兩人甚至還是一起成行的。

誰能想到康有為翻臉不認人?

宮崎滔天摸摸鼻子,

“陸爵士,我想我明白了。”

當陸時半開玩笑地說出剛才的話,他就意識到陸時不想摻和那些有的沒的。

如果不是當下的情境,宮崎滔天或許還會再游說一番,

可對面的是陸時,

而且,現在又處于布坎南的官邸,那些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叫英國人聽去,根本解釋不清。

陸時又道:“聽說,宮崎先生曾在外務省工作?”

宮崎滔天瞬間漲紅了臉,

“陸爵士,請您聽我解釋。必須承認,我曾與巖本君共事,參與過暹羅的殖民計劃,但時局非常復雜,計劃未成功;之后我也在中國調查過秘密結社。正是這兩段經歷讓我的思想發生變化,我不再……額……不再……”

似乎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有些磕巴。

陸時不由得笑,

“宮崎先生,你誤會我了。”

說著,他拿出稿件,

“你曾在外務省工作,想來交游廣闊。不知你對出版相關事宜有沒有了解?”

宮崎滔天呆了,

“日語!?”

陸時可是歐洲名頭最響亮的作家,

他用日語進行寫作,必然引發極大的關注。

報道的標題他甚至都想好了——

《堂堂發售!寰宇最偉最大作家對日本的極度青睞,陸爵士用書說話!》

嗯,不是“最偉大”,就是“最偉最大”,

這樣味兒才足。

宮崎滔天已經顧不得禮儀了,直接搶過稿件,開始閱讀。

是長篇,不可能一口氣讀完,

但內容實在是精彩,讓人欲罷不能。

到了中午,陸時喊他用餐,

結果,他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沙發里,目光直勾勾地鎖住書稿,將陸時的話置若罔聞,連午飯都不吃了。

就這樣一連七個小時。

太陽緩緩西下,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給屋內的一切染上了金黃。

“呼”

宮崎滔天呼出一口氣,

讀完了。

他赫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然改變了坐姿,

本來坐得板板正正,此刻卻完全陷入到柔軟的沙發中,毫無大和族的守禮和尊嚴。

他趕緊重新坐好。

陸時走了過來,

“如何?”

宮崎滔天裝了滿腦子的問題,渾渾噩噩,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環視一圈,嚇了一跳,

只見,英國駐日大使亞歷山大·布坎南不知在何時已經回來了,正在餐廳那里一邊看報紙、一邊吃飯。

陸時笑,

“咱們聊咱們的,不去管他。”

宮崎滔天頓感無語,

這么托大的話,也就陸爵士才說得出口了。

他說:“出版的事,我可以幫您解決。”

陸時點點頭,說:“看來,關于你是沒什么別的想法了。”

宮崎滔天猶豫片刻,

“其實我有很多問題。就比如,這本書里為什么沒有女性角色?”

陸時:“……”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先問這個。

事實上,《蠅王》原作者威廉·戈爾丁回答過類似的問題。

陸時攤手道:“少男、少女被關在島上……嗯……宮崎先生,你覺得會發生什么情況?”

這不成拍電影了嗎?

還得是很有劇情的那種。

萬萬沒想到,宮崎滔天就是那個意思,

他說:“陸爵士,讓男女共存于這個故事,可以引入對性的討論,更深刻啊。”

這思路確實清奇。

陸時搖頭,

“宮崎先生,那些事比起《蠅王》真正想展露的內容,無關痛癢、不值一提。所以,我干脆把異性這種不穩定因素從源頭上杜絕了。”

宮崎滔天會意,

“專注于本質問題嗎?”

他真誠道:“陸爵士的童趣三部曲,確實深刻。”

陸時懵,

童趣三部曲?

難道說的是《狩獵》、《洛麗塔》、《蠅王》?

將這些作品歸為“童趣”,未免也太惡趣味了一點兒。

日本人確實有東西。

陸時岔開話題,

“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個角色?”

宮崎滔天想了想,回答道:“豬崽子。”

豬崽子患有哮喘病,是一個無法從事體力勞動的胖小伙,

他相信科學,時常給出合理建議,將海螺作為集合號、用眼鏡生火都是他的主意,當其他孩子被野獸驚嚇時,他也堅信野獸并不存在。

然而,他最終被殘害,死時還緊緊抱著海螺。

宮崎滔天說道:“他的死以及海螺的破碎,象征著文明、秩序被野蠻、原始所取代。”

陸時暗贊,

老哥做閱讀理解一定是把好手。

他也能理解對方對豬崽子印象深刻的原因,

豬崽子沒有權勢、沒有體能,卻堅信人性和文明,敢于藐視專制,

這和現在的革命人士很像。

驀地,宮崎滔天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感激地看向陸時,

“謝謝您!”

陸時不解,

“謝我做什么?”

宮崎滔天說:“您表面上不支持我們、不指點我們,可您的書里說得很明白。面對殘暴的專制,自尊又自卑是不行的,因為會被輕而易舉地扼殺卻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陸時“額……”了一聲,

“這么說也不錯。但我必須提醒你的是,豬崽子并非主角。”

宮崎滔天沒有反駁,

但他心里想,

從篇幅看,豬崽子算是第三多的角色,

只要再努努力,成為主角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宮崎滔天又看了眼《蠅王》的稿子,再次行禮道:“感謝陸爵士!”

陸時懷疑對方誤解了什么,

但他也懶得問,

反正自己總被誤解,虱子多了不怕咬。

他說:“那這本書的出版問題?”

宮崎滔天回答:“您放心,我會幫您聯系好出版社的。”

陸時又道:“《蠅王》還有漢語版本。”

他把在《新民叢報》上連載的事情告訴對方。

宮崎滔天畢竟剛和梁啟超因為理念問題起過沖突,不由得微微皺眉,

但他很快舒展了眉頭,

“兩種語言,一個連載、一個出版,影響不大。而且也不用擔心出版和連載搶彼此的銷量,因為都是您的創作,而非先寫好一種語言,另一種由他人翻譯,對于絕大多數讀者,都更喜歡看第一手作品。”

陸時說:“那就拜托你了。”

三天后。

皇居。

明治踩著草坪,在宮人的帶領下緩緩走著。

這是一片廣闊的綠地,

參天大樹郁郁蔥蔥,為這座古老的皇室宮殿增添了一份生機與活力。

宮殿的建筑風格悄然發生著變化,

明治能感覺到,近幾年的修繕,匠人們都在嘗試融合日本傳統與西方元素,精美的雕刻和細膩的裝飾讓皇居顯得更加富麗堂皇。

明治穿過了院子,繞過主體建筑,

隨后,他褪掉鞋子,沿著廊檐繼續走,

又拐了兩個彎,皇居后花園的枯山水便映入眼簾。

一瞬間,明治的狀態松弛了不少,

枯山水是沒有水景的園林,通過石塊、細沙、苔蘚等元素創造出了一種時間靜止的感覺,讓人仿佛能超越塵世。

在廊檐下的蒲團上端坐著一個老頭,

此人名叫高崎正風,從明治21年開始擔任御歌所長,指點明治的和歌,深得寵遇。

明治在他身旁也落座了,

“老師。”

高崎正風躬身,

“陛下。”

明治注意到,對方身邊放了兩本書,一本叫《高崎正風演說筆記》,

另一本則有趣得多,

書封竟然是彩印,畫著一只爬滿了蒼蠅的豬頭,那雙正在潰爛的雙眼仿佛凝視著讀者,讓人不寒而栗。

書名:

《ハエの王》。

明治不由得感到驚奇,

蒼蠅之王,

真是出乎意料的名字。

高崎正風問道:“陛下,您可曾聽說過Lu這個筆名?”

明治露出了笑容,

“當然。他是一個留英中國人,其《大國崛起·日本篇》頗有些獨到之處,分析得不可謂不透徹。至于《日本文明的天性》……”

明治臉上的笑容凝固,

對于一個能把日本民族性完全剖析開的作家,天皇怎么可能笑得出來?

他低聲道:“通篇暴論,不值一哂。”

高崎正風點頭,

“是的。大和民族怎么可能‘彬彬有禮,卻又蠻橫倨傲;無比頑固,卻又非常善變;忠誠且寬厚,卻又心存叛逆,滿腹怨恨’?這不是人,而是刺猬。”

明治看了眼老師,沒搭腔,

廊檐下陷入了寂靜,

高崎正風這才察覺失言,

如果真認為Lu的說法是暴論,又怎么會背誦得一字不差呢?

所以,還是被人說中了痛處啊!

高崎正風面色陰鷙,不再聊《日本文明的天性》,轉而道:“陛下,這本《蠅王》是Lu的新作,以日語所著的。”

明治一怔,

“那么偉大的作家用日語……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會用日語寫作?不是翻譯嗎?”

說著,迫不及待地拿過了書本。

出乎意料地,書封上確實沒有翻譯一欄,只是寫了作者。

明治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哼哼……看來,我國有強大的文化感召力。”

他的內心十分矛盾,

一方面,他認可Lu的影響,覺得Lu用日語寫作是對日本文化傳播天大的好事;

另一方面,他又必須表現出對《日本文明的天性》的不屑。

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明治小聲問:“這本書如何?”

高崎正風嚴肅道:“陛下,我不應該在您閱讀之前就給出觀點。否則,這會影響您對本書的判斷。”

明治點頭,

“老師說的對。”

他翻開了《蠅王》,斜著眼用一種極其挑剔的態度開始閱讀。

很快,他就發現了華點,

“中國有句話,‘外地的和尚念不了真經’,看來還真是沒錯。這個主角,有組織力、有人格魅力,又是軍官之后,怎么可能會姓‘天野’這種亂七八糟的姓氏。”

高崎正風說:“Lu或許是把‘天野’當成漢語在理解。”

明治問:“此話怎講?”

高崎正風寫下這兩個字,

天,天指天空,也指自然界或天然的,以及萬物的主宰;

野,表示廣闊。

他解釋道:“中國人大概會覺得這個姓氏霸氣。”

明治冷笑一聲,

“他能了解漢字,卻不了解日本。”

說完,他往后繼續閱讀,仍然抱著吹毛求疵、沒事找事的心態。

但隨著劇情的展開,他挑刺的頻率逐漸變低。

寂靜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

明治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在傍晚的夜色中,以灰、白、褐為主的枯山水呈現出獨特的姿態和韻律,給人一種沉穩、內斂的感覺。

明治雙眸有些呆滯,

看完這本書,讓他心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覺。

高崎正風靠近,將一條大氅披在明治身上,

“陛下。”

明治這才回過神,將書還給對方,

“謝謝老師。”

高崎正風問道:“陛下,您對這本書是怎么看的?”

明治沉思,

良久,他忍不住問對方:“五島正人所代表的野獸派做錯了什么?誠然,對于困在荒島的孩子來說,點火求救很重要,可狩獵吃肉難道就不重要嗎?野獸派真的有錯嗎?”

高崎正風的嘴唇抖動,

《蠅王》只是,作者并沒有評價天野桂一和五島正人到底誰對誰錯,

明治這么問了,反而說明其在潛意識里已經進行過價值判斷,認定野獸派是錯誤的一方。

當然,作為臣下,是不可能指出天皇陛下的問題的。

高崎正風謹慎地說:“陛下說的對。因為,外界的救援是不可預測的,它可能明天就會到來,也可能永遠不來。在某種程度上,它是虛無縹緲的希望。反倒是吃肉的問題,迫在眉睫。”

明治很高興,

“是啊,餓肚子則是現實所迫。對肉食的渴望,并非一文不值;以阿波舞來祛除心中對未知野獸的恐懼,或許愚昧,卻不見得有錯。就連維克多·雨果都在回顧法國大革命時說,‘誰都不是無辜者,誰都沒有罪’,誠哉斯言。”

高崎正風在心中琢磨,

天皇陛下所說,確實有些道理。

更何況,他連大文豪雨果都搬出來了,還有什么好反駁的呢?

“對對對!”就完事兒了!

高崎正風躬身,

“陛下,您說的沒錯。這本《蠅王》本就不是在批判什么,而是在展現極致狀態下,人類該如何生存。”

明治很滿意對方如此表態,

他將書合上,

“老師,這本書借我幾天。我再好好研讀。”

高崎正風今天本就是來獻書的,自然不會反對,恭維道:“陛下樂學,但亦要注意身體,讀書萬不可廢寢忘食啊!”

明治被拍馬屁拍得更開心了,

“老師才是,要好好休息。”

說完,他起身,掂了掂手里的書,順著檐廊離開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高崎正風也從蒲團上起來,輕輕捶打膝蓋,關節處甚至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輕響。

他仍在回憶天皇陛下剛才那番表態,

野獸派真的沒有錯嗎?

唔……

為什么感覺邏輯不太對勁?

高崎正風又彎腰,拿起蒲團旁的茶點送入嘴中,一邊咀嚼、一邊思考,

但終究,他還是選擇了放棄。

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想法不同又有什么問題?

高崎正風嘀咕道:“咱大和族都看《哈姆雷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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