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七十章 洞房

一場婚禮,在人們各懷心事中很快結束,下一個環節,自然就是入洞房了。

雖沒有其他賓客,但新娘的娘家人是必須要招待的。大家像是約好了似的,明明人少的可憐,卻還要裝出熱鬧的樣子來撐場面,最終更是無趣,早早的各自散去。

宋易安按照和周眉語的約定,當天晚上宿在了薛瓶兒的房中。

宋易安推門進屋,就看見獨自坐在床榻上、頭蓋喜帕的薛瓶兒肩膀微顫。雖無聲無息,但宋易安知道,薛瓶兒在哭。

薛瓶兒是豪門貴女,多才多藝,是京城少女的榜樣。這樣的姑娘,本可以尋一個門當戶對、多才多情的公子結為佳偶,可偏偏遇上了宋元德,遇上了宋易安。

薛瓶兒想象中的婚禮,應該是萬人羨慕、千人祝福的場面,可這樣的場面,宋易安沒有能力送給她。

宋易安想去掀開薛瓶兒的喜帕。薛瓶兒那聲帶著濃濃鼻音的“別動”又讓她望而卻步。

宋易安是有愧的。為了給太子和齊王一擊,脫離新月宮的囚禁,她動用手段,在齊王喝的酒里下了藥。她名義上是薛瓶兒的恩人,實際上,她才是罪魁禍首。

但薛瓶兒在最關鍵的時刻走到了宋詡的面前,選擇宋易安做她的“丈夫”,給了宋易安意料之外的支持。

事到如今,宋易安依然不能完全信任她,宋易安的秘密,難以訴說給薛瓶兒聽。

宋易安退出房間,很快又回來,回來的時候,她的手里多了一個食盤。她把食盤放在桌子上,給薛瓶兒作了個揖。

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宋易安到底還是小心地挑開了薛瓶兒的喜帕。

喜帕下面的姑娘,傾國傾城,卻梨花帶雨。

薛瓶兒用手絹胡亂擦擦臉上的淚水,低著頭小聲解釋:“妾身離開父母,不免難過,請殿下見諒。”

這個時候還不忘給宋易安顏面,宋易安更是無地自容了。

宋易安把食盤捧到薛瓶兒面前。

食盤上有切的薄厚均勻的醬肉,有香酥可口的糯米點心,有桂花做的小酥餅,還有兩只尚溫的蒸餃。雜七雜八,明顯不是一個完整的拼盤,定是宋易安不知道薛瓶兒的口味,挑了幾樣湊出來的。

見薛瓶兒發呆,宋易安又往薛瓶兒的懷里送了送。

薛瓶兒把食盤接了過去,瑩瑩有光的一雙杏眼望著宋易安。

宋易安被看的生怯,忽然一拍腦門,轉身出去,帶了一雙筷子進來。她兩手托著一雙筷子,筷子與她的額頭齊平,她身體彎的成了一張弓,再三賠著小心。

都說舉案齊眉,角色是不是反了呢?

薛瓶兒忽的就笑了,笑臉擠破了眼眶里的水珠,讓兩串水痕印在臉上。

就那么一瞬間,薛瓶兒覺得自己那天在大殿上的決定是正確的。宋易安受了很多苦,這樣的人,應該比那些養尊處優的人更懂得疼惜別人吧。

薛瓶兒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從早晨到現在,她幾乎什么都來不及吃,又餓又累。醬肉有些涼,蒸餃有些硬,糯米點心有些粘牙,小酥餅做的還不錯,可惜她不喜歡吃。

可就這么一個不講究的拼盤,讓她感覺口腔甚至腸胃里都是幸福。

薛瓶兒吃了很久,宋易安站在一旁陪了很久。

等薛瓶兒吃完了,宋易安又打了一盆熱水請薛瓶兒洗臉。在薛瓶兒洗臉卸妝的時候,宋易安抱著自己的被褥去了外間屋。

大戶人家的正室里,總會分內外兩間屋子,中間常隔著屏風,也有像這間屋子一樣隔著隔門和紗幔的。內屋是主人休息的地方,外屋是陪侍的丫鬟們休息的地方。

一開始宋易安踏入薛瓶兒的房間,薛瓶兒就有些緊張,如今她自己把自己“發配”到外間屋,薛瓶兒便由緊張轉為疑惑了。

“你這是做什么?”薛瓶兒問。

宋易安傻笑。她想用手語解釋一下,但薛瓶兒不懂手語,她就用夸張的手勢告訴薛瓶兒,今晚薛瓶兒睡里面,她自己睡外面。

“外面涼。”薛瓶兒說。

宋易安便指了指棉被。

薛瓶兒不覺得暗自歡喜:雖說她與周眉語一同嫁進來,不分嫡庶,但宋易安在成婚當晚選擇了她,是在宣示她在王府中的地位;婚后相敬如賓,不強迫,不為難,是在保全她作為女子的尊嚴。

曾經祈求上天希望得到的東西,宋易安都給了她,她再無雜念,全身心地投入到滿足之中。

薛瓶兒就在一場經過精心謀劃的滿足中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薛瓶兒的婢女進來給薛瓶兒梳洗打扮,發現薛瓶兒臉色蒼白,怎么叫也叫不醒,聲張起來,要叫大夫。聞聲而至的姬姝和周眉語闖了進來,便看見了杵在一邊無能為力、一頭大汗的宋易安。

姬姝安撫住婢女,坐在床前給薛瓶兒切了脈,說:“不用擔心,你家小姐只是累了,昨天晚上吃的東西也有些積食,不要緊。我給她扎兩針,很快就好。”

婢女將信將疑。她家小姐極少有積食的癥狀,更不要說是昏迷了。可眼下是別人的地盤,她一個丫鬟,位卑言輕的,也不敢多嘴,只好聽天由命了。

誰知道姬姝竟真有兩下子,在薛瓶兒身上扎了兩針,薛瓶兒就醒了。雖說虛弱沒有精神,但至少神志清楚。

宋易安的神色總算安穩下來。

姬姝收了針,對婢女說:“這里用不著你了。你跟我出來煎一記藥,給你家小姐熬些粥喝。”

婢女不敢怠慢,跟著姬姝去了廚房。

房間里只剩下了圍坐在床邊的周眉語、宋易安和躺在床上的薛瓶兒。

宋易安照例默默不語,似乎因為昨天給薛瓶兒送吃的而導致她積食的事慚愧,頭也低垂著。薛瓶兒有心勸她兩句,又擔心周眉語多心,以為她存心顯擺,便忍著沒有說。

想到昨晚宋易安睡在了她的房間里,面對著周眉語這位戰場上的劊子手、傳說中的殺人魔,薛瓶兒有點怵。

可周眉語竟然拉著薛瓶兒的手,笑著說:“幸好你我沒有個正經的婆婆,否則這個時候還沒去請安,怕是要罰跪祠堂的。”

一句玩笑讓薛瓶兒忐忑的心輕松不少。

周眉語說:“都說這個宅子不吉利,我只當是玩笑,這回怕是要當真了。”

薛瓶兒忙說:“與宅子何干,是我自己的事,還要勞動姐姐來看我。”

周眉語眼睛睜的溜圓,說:“姐姐?還是第一次聽人叫我姐姐!大家都管我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