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一百章 家

“阿臭回來了——”赫連閔腳步匆匆地從內院走過來,雖滿身疲憊,但帶著一張笑臉。

赫連衣抗議:“父親,您什么時候也跟母親一樣叫我小名了?!”

赫連衣高挺的鼻梁隨了他的父親,臉型也像,只是赫連衣更白皙一些。到了這個歲數,還沒有發福的跡象,不得不說,赫連閔的自制力極好。

赫連衣沒有意識到母親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自顧自地問:“母親,怎么沒見父親?”

“他呀,在里屋換衣服呢。今年鐵定要鬧水災了,你父親這些日子幾乎沒有休息過,帶人四處查看堤壩,還時常往田地里去。這不,剛剛回家,跟你一樣,也是一身泥,正換洗呢……”

宋易安作了個揖,說:“夫人安好。小人是赫連大人的書童,名叫安逸。多有叨擾,萬望見諒。”

赫連衣瞪著她,小聲責怪:“什么‘書童’?你也敢說!”

赫連閔許久不見兒子,雖不能像夫人一樣太過激動,也難免多嘮叨幾句:“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家里很好,讓你不要想家,你怎么就回來了?路上泥濘難行,有個閃失豈是鬧著玩的?”

“是。”赫連衣恭敬地應答。

宋易安用手肘戳了一下赫連衣:“不是書童是什么?恩公嗎?”

“你……”

畫娘子原本聽宋易安說話聲音清脆,知道她是個女兒之身,卻行男子之禮,有些奇怪,又看見兩個人暗戳戳的斗嘴,好像窺探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細長的眼睛笑成兩個月牙,拉著宋易安的臟手說:“管他是什么呢,來者是客,可不能慢待了,快進屋——瞧這小手涼的!”

畫娘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顫巍巍走過去,想要抱住自己的兒子。

赫連衣截住了母親的手,仰著臉說:“孩兒身上都是泥水,沾了母親一身可怎么好?”

可畫娘子執著地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哽咽地說:“你是母親的肉疙瘩,不讓母親抱一抱才不好呢!”

“你步步高升,正是讓人眼熱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你出丑、挑你的錯處,你這時候告假回來,不是明擺著給人家送把柄嗎?”

“是,孩兒知錯。”

知錯卻不改。赫連衣應答的痛快,心里反倒半點不后悔。

畫娘子解圍說:“孩子剛回來,還有客人在,少說兩句。淋了雨,得好好泡個熱水澡,不要受了寒才好。”

被夫人一提醒,赫連閔才發覺宋易安的存在。不過,與夫人不同,赫連閔的眼神算不上友好,帶了許多疑問。

宋易安坦然地接受赫連閔的審視,賠禮說:“晚輩安逸,見過太守大人。”

赫連閔的眉毛都豎了起來。

畫娘子覺察到了氣氛的詭異,推著兒子說:“還不招待客人去后院,傻愣著做什么?”

赫連衣也注意到了父親眼神的變化,心里一陣緊張。聽母親催促,才意識到有了逃離的辦法,對父母說了一聲“孩兒告退”,便拉著宋易安匆匆離開。

畫娘子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在浴桶里放了好些驅寒的藥草。宋易安在這滿是藥香的熱水里泡著,許是因為從沒有這么長時間奔波過而累的厲害,她頭暈腦脹的,簡直要一頭栽到水桶里去。

天色漸漸暗了,雨還在不厭其煩地下,被強行留在雨里的人們卻煩惱的很。老天爺像個任性的孩子,才不管人們如何抱怨,只管下,下得酣暢淋漓。

赫連衣早早的泡好了熱水澡出來,他知道,父親有很多話要問他。

赫連府后院有個小池塘,規模很小,卻因為種滿了睡蓮而別具一格。池塘上架著一個八角亭,名曰“碧月亭”,因為匾額上寫著“碧江含月”四個字。兩邊掛著一幅對聯。上聯是“滿城春雨煙柳色”,下聯是“多情山水不如詩”。聯好,字也好。

正是睡蓮開花的時候,滿池塘的碧綠的荷葉,若是能與月色交相輝映,該是一幅多么醉人的畫卷啊。

赫連閔在碧月亭里等來了穿戴整齊的赫連衣。他準備了一壺極好的雨前龍井,泡的恰到好處。沒有月色的夜晚,有一杯香茶和一簾雨景,再加上一池的蓮花,十分享受。

赫連衣行了個禮,坐在父親對面。

赫連閔給兒子倒了一杯茶,說:“聽說你跟趙王殿下走的很近?”

“……是。”

赫連閔抿了一口茶水,回味滿嘴的茶香,說:“你能挺身而出把昱卿從牢里撈出來,很好。不過這位趙王殿下……還是離遠一點吧。”

赫連衣眼皮突突地跳,硬著頭皮說:“是。”

赫連閔研究了一下兒子的面部表情,說:“這次回家,你有點不大對勁。”

“沒有!”赫連衣馬上否認。

赫連閔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異樣,他終于問出了今天最想問的問題:“跟你回來的那個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赫連衣哭笑不得,拍著母親的后背安撫了一會兒,悄聲說:“有外人在,不要哭啦。”

畫娘子這才注意到赫連衣身后,還跟著一個已經臟的看不出模樣的宋易安,驚詫地說:“你們這是遭了什么罪?怎么搞成這樣?”

赫連衣的母親,閨名入畫,人如其名,是個畫里走出來的美人。雖年過半百,但入鬢的細眉、飛長的眼和薄厚勻稱的嘴巴,還能讓人清楚地感受到她青春時的絕代風華,再加上她的性格穩重和才華橫溢,難怪就是現在,赫連衣的父親赫連閔,還在人前人后喚她“畫娘子”。就算以前沒有親耳聽到,宋易安也覺得,“畫娘子”這三個字,又酥又甜又讓人難為情。

赫連衣的眉眼隨了他的母親,顧盼多情,秋波流轉,總能撩撥別人的心房。

“阿臭!”畫娘子拊掌大喊,“你怎么回來了!”

哈哈,赫連衣的小名竟然叫做阿臭!

在宋易安面前被母親喚出小名,赫連衣甭提多難為情了,但他能說什么呢,在廊道上給母親磕了個頭:“母親,孩兒回來了。”

赫連衣站起來,把宋易安拉到身邊,說:“我們一路跑一路趕,一直冒著雨,不小心摔進了泥坑里,弄了一身泥。”

畫娘子打量著宋易安:“這是……”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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