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知道弟弟在替她鳴不平,但風晴色被殺身亡,確實與靖邊王府脫不了關系。此時,江寒沒時間訓斥弟弟,她走到容慕之面前去,撩動衣擺,跪在地上,說:“臣江寒拜見晉王殿下,向殿下請罪。”
江宏不喜歡姐姐跪在別人面前,尤其是容慕之面前,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火氣,站在江寒身后,沒有言語。
容慕之瞥了一眼為姐姐憤憤不平的江宏,給別人找不痛快的心又萌生了。他俯視著江寒,明知故問:“江大軍師,你倒是說說,你這是請的什么罪?”
江寒一驚之后,低聲責備弟弟:“你怎么跟他撞在了一起?你怎么不告訴我?”
江宏輕哼一聲,說:“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當的告訴姐姐。”
江寒!她竟然也在這兒!
江寒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弟弟,說:“可平安?”
江寒不卑不亢,說:“雖為了邊境戰事,但違背殿下禁令,私自將野戰軍帶出山陰城,是臣之罪。”
江宏不樂意了:“要不是我率軍出城,晉王殿下怕是已經被北狄人擰下了腦袋,哪里還能在這兒耀武揚威?”
“你還信不過我嗎?”江宏得意地說,“我可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
明明是表揚自己,還捎帶上了姐姐,把姐姐吹捧得心里熨帖極了。
江寒正要詢問關于一線天的情況,忽然發現跟在弟弟身后的人并非都是自家的野戰軍,仔細一看,她驚訝地認出了容慕之。
容慕之可不想在自己情緒即將失控的時候與一個孩子吵嘴,所以他冷哼一聲,帶著隨行親兵往回走。
江宏也往回走,抬頭挺胸的,說不出來的傲氣。
可放在容慕之的眼睛里,總覺得他小屁孩欠揍。
江寒喝道:“任遠,你放肆!還不跪下!”
江宏站著沒動。這是他少有的違背姐姐命令的時候。
容慕之不自覺地向前走了一步,面對著江宏,嘴角的笑意不達眼底就已經消失殆盡:“小王爺的字是任遠?‘任重道遠’嗎?”
“我姐姐起的,用不著別人賞鑒。”
清晨的陽光越來越強烈,血紅的光芒照在江宏略顯青澀的臉上,更顯得朝氣蓬勃、斗志昂揚,只不過這“斗”的對象,是皇帝的兒子、周朝目前最優秀的皇子、被人仰慕慣了的晉王容慕之。
“任遠!”江寒氣得大喊。她還保持著跪著的姿勢,所以縱然用盡全力呵斥弟弟,卻完全沒有氣勢,她轉而又向容慕之請罪,“殿下息怒,臣弟年少無狀,沖撞殿下,臣會連同率軍出山陰城的事一起,向朝廷寫奏折請罪!”
可兩個男子已經刻意地忽視了江寒的存在。
容慕之冷笑:“江家果然是功勛卓著的將門貴族,連皇室也不放在眼里。今天本王領教了。”
江宏回敬道:“隨意處置有功之臣,連處罰將帥都親力親為,真是比陛下還要威嚴。末將也領教了。”
江寒無力再說什么了。
容慕之被人接連駁了面子,惱羞成怒,拂袖離開。江寒姿勢未變,急忙說:“晉王殿下,臣已經率領小股野戰軍秘密駐扎在附近,隨時觀察一線天的動向。臣請命,由西北野戰軍全權負責殲滅一線天的敵軍,切斷北狄人的后路!”
“靖邊王府的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小王才疏學淺,哪里敢調動貴軍——軍師大人自行安排吧,小王只管給靖邊王府請賞就是了。”容慕之涼涼地諷刺說。
容慕之很快帶著自己的親兵消失在晨光的盡頭。
江宏想攙扶姐姐站起來,誰知道被姐姐甩開了。剛剛還慈眉善目的江寒,非但沒有接受弟弟的好意,反倒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來,果然像極了他們的父親江聽白的模樣。
“姐姐!”江宏的氣撒完了,這兩個字,帶了一點撒嬌的口氣。他明明立了功,卻遭了容慕之的揶揄和江寒的冷臉,委屈極了。
江寒翻身上馬,蒼白的臉色顯示出她身體狀況并不好。
有江宏的隨行親兵看不下去了,壯著膽子為江宏求情:“軍師息怒。咱家王爺原本救了晉王,可晉王說話怪里怪氣的,王爺忿不過,這才跟晉王頂了兩句。怪就怪晉王,為人忒小氣!”
江宏將感激的眼神捧給了那個親兵。
江寒卻說:“江宏,我到底氣你什么,你給我想明白,否則別回營!”
江宏:“……”
徒步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總算遠離了一線天,到達了安全的地方。天邊泛起幽微的光芒,看在容慕之的眼里,就像他一口要罵又罵不出去的臟話。他滿身都是泥土,身上還沾了北狄人的血,膈應的自己直犯惡心。
他正想和江宏“不告而別”,卻看見不遠處有一人一馬,被晨光暈了一層微弱的光輝,顯眼的很。
容慕之沒有料到江宏會出現在一線天,同樣,江宏也沒有料到容慕之會親自涉險。
原本容慕之在山陰城里安排了自己最信任倚重的將軍駐守山陰城,保證“囚禁”的軍令可以實施下去,誰知道江家姐弟到底還是將他安排的人綁了,率軍來了大同郡。
說的也是,有江寒這個卓越的軍師和江宏這個熱血少年,西北野戰軍怎么會老老實實接受他的懲罰?
容慕之與江宏相對而立,問:“你姐姐人呢?”
容慕之的口氣讓江宏頗為反感,江宏鼻孔朝天,說:“怎么,晉王殿下難道還想清算完以前的賬嗎?上次是末將不在姐姐身邊,這次既然我在,豈會允許別人冒犯她?”
遠處的那個人,瘦得像一根營養不良的豆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火堆傍邊,抱著小腿,靜靜地烤著幾個干糧、燒著一壺熱水。她的馬圍著她低吼了一聲,想引起主人的關注,卻沒有成功。好在它并不介意,轉了個身,找了個草木茂盛的地方解決自己的早飯。
江宏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大叫著:“姐姐,我回來了!”看那樣子,哪里是統帥聲名赫赫的西北野戰軍的元帥,分明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遠處的人站起來,迎著江宏,縱是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緊袖長衫,也能通過她的舉手投足,看出她卓然的氣質。雖捕捉不到表情,但容慕之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如釋重負和愉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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