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五章 一只手

陌瑀仙尊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動用玉魂扇,素塵,你要為了她跟我動手嗎?”

素塵“啪”的一聲收了玉魂扇,說:“我的這個徒弟是呆笨了些,卻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師姐,讓師姐不顧身份,來找她的麻煩。師姐難道忘了?在不歸境殺人乃是大罪,被天界知曉的話要被剝奪仙籍,打入幽冥界的。”

周圍的女孩子們聽了這話,都嚇了一跳,紛紛跪下來,頭抵在滿是泥土的地面上,好像這樣就不會聽到他們同門吵架一樣。

我還惦念著那只書生的手,縱然撿回了一條性命,依然恍恍惚惚,悵然若失。

我滿身是水,衣服緊貼著身體,黏黏的不舒服。還沒來得及看清救命恩人是誰,一個白的扎眼的衣服從天而降,將我當頭罩在了里面。

有一只手出現在我面前。那只手白皙纖瘦,手指修長,食指和拇指上有細微的繭。那是一只男子的手,準確的說,是一個書生的常年執筆的手。那只手在我眼前伸展開來,似是對我發起一個邀請,請我跟他一起離開。

長著這樣一雙漂亮的手的人,該是什么神仙模樣?他若是那個呼喚我的人,我怎么敢不答應?

陌瑀仙尊說:“師尊聽說她醒了,提前出關,現在已經坐在御極殿上,就等你過去了。我為了誰,你難道不知道?”

“師尊知道這件事,難道不是師姐告訴他的嗎?”

我滿足地伸出自己的手來回應他,想讓他帶我離開這里。

我想看清他的臉,我想讓他的體溫包裹住我冰冷的身體,我想讓他給我一個活在世上的理由。

在我即將搭上他手掌的那一剎那,我的周圍忽然掀起一股氣流,那氣流閃動著淡藍色的光芒,旋轉得越來越快,轉眼便將我周圍的水流驅逐開,一個蒸騰,將我帶出了絕境。

“江寒!”有人說。

“參容!”有人嚷嚷。

還有其他的名字,亂糟糟在我耳邊回響。

陌瑀仙尊明顯生氣了:“你怨我?你忘了師尊的話了嗎?!”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

素塵看了我一眼,轉而對陌瑀仙尊說:“師尊說過很多話,不知道師姐問的是哪一句?”

陌瑀仙尊更是惱怒,說:“總之,師尊讓你去見他,你最好盼著自己可以在他老人家面前也能保住她性命!”說完,她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素塵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清冷,沉靜,如一汪古井。

陌瑀仙尊走了,別人也不敢在這里待著,慌忙拿著需要洗涮卻還沒來得及做完的衣物離開。空曠的河邊,只剩下了我和素塵兩個人。

縱然看不到,我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狽,只好裹著素塵的衣服站起來。剛剛陌瑀仙尊的話在我的心里埋下了許多疑問,我不知道素塵允不允許我此時把這些疑問說出來。

“素塵……”我低著頭喚他。

“果然是個沒規矩的。”他嘴角動了動,似乎含著一個笑容,“以后喚我師父!”

“額,師……父。”我趕緊識時務地改口。

素塵似乎很滿意我此時的表現,對我說:“你也聽到了,師尊提前出關,讓我們過去見他。你先回去洗漱一番,莫要讓他久等了。”

“可是……”

“嗯?”

我抿了抿唇:“蒼泓真人是不是……嗯……不喜歡我?我以前做錯過什么嗎?”

“錯倒算不上,不過是被我帶回來的時候怨氣難以控制,險些將九轉玲瓏大陣打碎,他或許心有余悸。師尊他,其實是個很和善的人。”

我總覺得素塵故意隱藏了一些原因,但看他那副高傲的樣子,我也知道,他想隱瞞的東西,是我決不能問出答案的。

只是他的話引起了我的思考。他說我沉睡之前怨氣非常強大,那么我的前世應該活得極不如意吧?

我活得可憐、死得悲慘,那么喚我名字的那個男孩呢?那個把用來提筆的白皙的手伸向我的人,又有怎樣的際遇呢?

應該也悲慘的死去了吧?

我轉頭望向不歸河,那清澈又深不見底的河水靜靜地流淌,把記憶牢牢地藏在里面,好像剛剛的呼喚和伸過來的手掌,都是我自作多情的錯覺。

“南風?”素塵轉頭看我。

我停住腳步等待他的命令。

他指著我身上披的衣服說:“這件衣服沾了泥,要不得了。你明天去一趟衣局,給我定兩套新衣裳。”

“不過是染了泥而已,洗洗就好了。這么扔了,怪可惜的吧?”

他瞥了我一眼。

我縮了縮脖子,再不敢多嘴。他好像很厲害,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反正衣服不是我做,還省了我洗呢!

那些都是男子的聲音,音色幾乎相同,似乎是一個人喊出來的。音調凄切急躁,應該不是讓人靠近,而是逃跑。

明明不是“南風”這個名字,我偏沒來由地認定他喚的人就是我,是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我,是落魄的、可憐的、孤苦的我。

陌瑀仙尊為什么發脾氣,我不知道,但就算劫難突如其來,我的腦海里竟然也沒有半點怨恨她的念頭——她那么美麗高貴,我一介孤魂惡鬼,有什么資格怨恨她呢?

那樣的人物,如眾星捧起的月亮,應該做什么都是對的吧。

好在我亂七八糟的想法轉眼因為河水的倒灌而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雜亂的畫面和許多人的呼喊。

畫面太過零散和模糊,抓不住也摸不著,閃現了半天也沒個頭緒。聲音倒是清楚,卻都陌生的很,似是在喚著誰的名字。

“宋易安!”有人喊。

我心里忽的生出一種揪心的疼,那疼痛迅速蔓延開來,像無數的鋼針,來來回回穿刺著我的每一寸身體。我伸出手去捕捉聲音的主人,自然,除了水,我什么都沒能觸摸到。

我轉而覺得慶幸。如果真的有人能用這樣的語氣呼喚我,是不是說明,在茫茫的前生,存在過那么一個人,能傾注真心對待我,想我之所想,急我之所急呢?如果真是這樣,我應該也是幸福過的吧?

我慢慢地沉向水底,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微弱。我徒勞地睜著眼睛,想尋找一個求生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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