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歸

279:宿命

十三王爺言辭懇切,神情也十分的認真。

沒有人知道,他緊握的手心里,早已布滿了冷汗。

這對于十三王爺而言,無疑是無妄之災。

這段日子,不止是他還有其他的皇族人,個個都小心翼翼,步步驚心。

元定帝的脾氣越來越難以讓人捉摸透,尤其是前幾日,還差點斬殺了伺候了多年的太監。

十三王爺在這個時候,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他自己。

他不可想像九王爺那樣,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當年能和當今萬啟帝爭奪帝王的人,都那樣凄慘,生不如死。那么一個膽怯的他,又怎么敢去惹萬啟帝?

只是,十三王爺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惹上了一個最不該惹的人……

“這事,不是我說不計較,便能算了。”即使眼前的人是當今陛下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蕭玉竹依舊不吭不卑,“我不能替燕燕來做這個決定。”

十三王爺是聰明人,在聽了蕭玉竹的話語后,又立即說,“本王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情,再親自來給七小姐道歉。”

蕭玉竹淡笑,不再言語。

言語上的糊弄,是官場上的人最喜歡用的圈套,他要看的是事實,而不是淡淡的幾句責怪。

十三王爺咬牙,轉身離去。

十三王爺膝下沒有幾個女兒,他最疼愛的也是永泰郡主,可是無論他多么的疼愛這個孩子,若是這個孩子威脅到他的前程和生命,那么他也能拋棄。

等十三王爺離去后,梅錦雪才看著身邊的蕭玉竹說,“這……是怎么回事。”

“在這座行宮,除了我和你,還有誰?”蕭玉竹淡淡地說。

梅錦雪沒有多想,便明白了會讓十三王爺低頭的人,是白從簡。

從前,她也聽父親提起過白從簡,在父親的言語里,對白從簡的敬畏多過欣賞。她當時還很好奇,為何父親會這樣對待一個不怎么出門的少年,尤其是這個少年還是個商人……尤其是現在在看了十三王爺的行動后,她更好奇了。

這個人,是怎么做到的?

“夜深了,早點回去歇息吧。”蕭玉竹的聲音拉回梅錦雪的思緒。

他轉身走了幾步,在寒風吹來的時候,又突然頓下腳步,轉身脫下自己披著的披風,遞給梅錦雪后,才步入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動作迅速,絲毫不給梅錦雪拒絕的機會。

梅錦雪怔了怔,看著自己手里尚且帶著余溫的狍子,忍不住失笑,“明明很聰明的一個人,卻總是要裝糊涂。”

蕭玉竹的心里明明是有她的,卻每次又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這真叫她為難。

想到這些,梅錦雪慢慢的收回了思緒,看著蕭子魚淡笑,“再過幾日,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消息?”蕭子魚有些糊涂了,“什么消息?”

梅錦雪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些東西是十三王爺送來賠罪的,你說會聽到什么消息呢?”

若是十三王爺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白從簡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看似溫潤如玉的白家小爺,其實有的時候還是很記仇的。

“這些東西。”蕭子魚抬起手,撫摸著桌面上讓人眼花繚亂的金銀首飾,皺眉,“我不能收。”

“你還是收了吧。”梅錦雪眨眼,“如果你不收,我瞧著十三王爺怕是要頭疼了,畢竟……他還想著怎么和你道歉呢!”

蕭子魚:“……”

雖然蕭子魚一直都知道,自己認識的不少人對白從簡都有敬畏之心,前世的她起初也曾這樣。可真的和白從簡接觸久了之后才知道,這個人的行事,很難讓人不敬佩。

梅錦雪的話,的確不假。

若是白從簡的話,那么十三王爺的確是會畏懼。

可笑的是這個人明明不是什么手握權力的人。

蕭子魚是個怕麻煩的人,也很清楚十三王爺來會送來這些東西,其實是畏懼白從簡而不是她。而且,她也不想十三王爺親自來和她道歉,她覺得不要來打擾她的生活,便是最好。

她想了一會,便將東西收下,然后又吩咐人裝好,等離開行宮的時候,親手交給白從簡。

她如今也不過是狐假虎威,這些東西收著燙手。

不過,十三王爺的確是個辦事迅速的人。

不過短短幾日的時間,便有人從宮里傳來消息,說宮中的安太妃病重,讓永泰郡主去她的身邊侍疾。

蕭子魚在聞言后,忍不住挑眉。

她問身邊特意來告訴她話語的嬤嬤,“你是說安太妃嗎?”

“回七小姐話,是安太妃呢。”嬤嬤恭謹的回答。

安太妃曾是先帝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妃子,因為安分守己后成為太妃,并沒有隨著殉葬。但是在宮中,能活下來的人,又有幾個是沒有心機的?

蔣太后成為太后后,對先帝遺留下的妃子很不好,這位安太妃的處境其實很糟糕。

有人曾說,太妃們住的地方,堪比不見日光的冷宮。

如果永泰郡主去了安太妃的身邊,哪么怕是以后不會有機會踏出宮門半步。

那樣驕傲的一個少女,住在冷宮似的殿宇里,可不就是生不如死?

只是,蕭子魚不明白,為何十三王爺要送永泰郡主去安太妃身邊。

站在蕭子魚身邊的嬤嬤似乎看明白了蕭子魚在想什么,又立即解釋,“安太妃很喜歡郡主,她曾說郡主像她的女兒,如果能讓郡主一直陪在身邊,便更好了。”

蕭子魚的手微顫。

她若沒記錯,當年這位安太妃的曾有一個女兒,但是這個孩子卻早逝了。

一個早逝的孩子,怎么可能和永泰郡主長的相似?

嬤嬤方才加重了“一直”這個詞語……

似乎在告訴蕭子魚,永泰郡主這輩子,不可能活著走出那座殿宇了。

“我知道了。”蕭子魚擺了擺手,讓嬤嬤退下。

嬤嬤立即領命退下。

等這位嬤嬤離開后,初雪才皺著眉頭看著蕭子魚說,“小姐,你沒事吧?”

不管這位嬤嬤是好心還是善意,這樣的話語怎么能對自家小姐講?

而且,對于那位咄咄逼人的郡主,初雪是沒有絲毫的好感。

“沒事。”蕭子魚擺了擺手,等心緒稍微緩和一點后,又道,“我讓你準備的衣物,都準備好了嗎?”

初雪點頭,“準備好了。”

行宮里的溫泉水,泡著很舒適。

梅錦雪幾乎每日都會帶著蕭子魚一起去泡溫泉,說一些京城里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緩解蕭子魚的不安。

蕭四爺和八皇子在邊境的消息,也是斷斷續續,這讓蕭子魚怎么能安心。

好在梅錦雪在。

“小姐,今兒也要帶一些青梅酒嗎?”初雪又問。

蕭子魚想了想點頭,“帶著。”

她的確很喜歡這里青梅酒的味道。

這段日子,梅錦雪在和她說話的時候,時常會問起蕭玉竹的事情。梅錦雪每次問起,蕭子魚都會回答……梅錦雪對蕭玉竹年幼的時候的事情十分有興趣,每次聽的都是津津有味。

甚至有一次,在蕭玉竹來送東西的時候,梅錦雪還和蕭子魚似的喚了蕭玉竹一聲,三哥。

蕭玉竹頓時愣住。

見習慣了自己冷冰冰的哥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再看到他發怔的模樣,蕭子魚也覺得十分有意思。

她的確沒有猜錯,梅錦雪很適合蕭玉竹。

蕭子魚和初雪剛從院子走了出去,便遠遠的看見梅錦雪身邊的小丫頭匆匆的跑了進來。

小丫頭跑的氣喘吁吁,在看到蕭子魚的時候,還差點站不穩身子,摔倒在地。

初雪立即停下腳步,對大汗淋漓的小丫頭說,“九兒,出什么事情了?”

被稱作九兒的小丫頭扶著身邊的樹站穩了身子,眼眶紅潤,“七……七小姐,我家小姐……不見了。”

“你歇口氣再說。”蕭子魚皺眉,心里隱隱約約升起了一股不祥的想法。

九兒的身子單薄,她自幼跟在梅錦雪的身邊,性子和梅錦雪也有那么一點相似。

等她不再喘氣后,她才說,“我家小姐在看了一封信函后,便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她走的很匆忙,不許我跟著……”

“小姐還說,如果她回不來了,就讓我告訴老爺,說她不孝。”

蕭子魚的渾身冰冷,她看著九兒說,“什么信函?”

九兒立即從袖口里拿出信函遞給蕭子魚,“北越起戰事了。”

大楚的邊境其實從未安穩過,東夷的進攻雖然不在眾人的意料之中,但也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于驚訝。只是這個時候,北越突然對大楚發起戰事,這是蕭子魚從未預料到的事情。

這件事情,比前世來的更早一些。

她握著信函的手微微顫抖。

信函上面的字,很少。

只是寫了,北越襲擊邊境,北越帝王御駕親征。

“七小姐,怎么辦……”九兒見蕭子魚臉色不好,更是急了,“我家小姐絕對不會隨隨便便說這些話,她到底是怎么了。”

蕭子魚鎮定了思緒安慰九兒,“沒事,我派人去找她,你稍安勿躁。”

蕭子魚說完這些話后,轉身就朝著蕭玉竹的院子奔去。

結果,如她所料,蕭玉竹也不知在什么時候離開了行宮,連來福和來旺都不在院子里了。

他走了個干干凈凈。

蕭子魚在心里暗叫了一聲糟糕。

和前世一樣,蕭玉竹不辭而別,然后便再也沒有消息了,似乎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過這么一個人。

前世她不知道蕭玉竹的身世,自然不明白蕭玉竹為何會這樣做。可是現在她知道,也知道蕭玉竹心里想的,無非是想兌現當年他父親的允諾,讓北越和大楚不再起戰事。

可是一個蕭玉竹,怎么能抵御北越的千軍萬馬?

愚蠢,愚蠢。

她皺著眉頭,吩咐初雪,“去準備馬車,我們回去。”

蕭子魚剛轉身,便看見了站在院外的白從簡。

他依舊穿著素色的衣衫,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手里握著一封信函。

他說,“燕燕,你過來。”

蕭子魚皺著眉頭,在走近白從簡的時候,才發現了白從簡手上的那封信函上面,寫著她十分熟悉的字跡。

這字跡,是蕭玉竹的。

她驚訝的看著白從簡,“你早就知道了?”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又再一次將她瞞在鼓里?

“不。”白從簡回答,“比我預料的早了幾個月。”

“玉竹知道這件事情會發生,所以提前準備了兩封信,一封是給你的,還有一封……是給顧伯母的。”

“并不是我想瞞你,而是玉竹希望,你能尊重他的選擇。”

于蕭玉竹而言,有些諾言是必須要實現的,即使知道要去實現這份諾言,需要付出很多東西。

他坐在馬車內,忍不住咳嗽。

他右手握著的半截木牌子,因為他劇烈的咳嗽,差點從手中跌落。

北越和大楚起了戰事,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來的太早了……

蕭玉竹垂下眼眸,看著手里的木牌子,陷入了沉思。

其實,他能活著,當真是上天的恩賜。

如果不是蕭四爺救了他,那么他就該陪著母親一起和父親上路,而不是繼續活著。

有的時候,蕭玉竹也認為,活著對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尤其是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后,他時常也被身世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些年來,蕭四爺和顧氏待他很好,而是他愧對這樣的好。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不能長久的伺候在蕭四爺和顧氏身邊了。

噠噠噠——

蕭玉竹身子往后一靠,聽著接近馬車的馬蹄聲。

來人急匆匆,顯然是為了追趕上他的馬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馬車外說了一句,“來福,你將人甩掉了嗎?”

以前覺得,活著真累。

可現在的他,居然膽怯死亡。

想要活著。

“甩掉?”一陣女聲從外傳了進來,“蕭玉竹你這個懦夫,你到現在都還在逃避我!想要甩掉我,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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