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做什么?”詠梅在看見孫祿壽從后頭擠進來之后,嚇得聲兒都變了。
孫祿壽走上前,竟然沖笑嘻嘻作了一個揖之后,道,“姑姑,侄兒這廂有禮了。”
詠梅十分不受用,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顧蕊從灶房里出來,見孫祿壽帶著這么多人進來,也是怔了怔,旋即就變了臉,“你找打來的?”
孫祿壽一雙三角眼瞪了瞪,又滴溜溜轉了幾圈,才笑著沖顧蕊拱手,“妹婿,別來無恙?”
顧蕊嚇了一大跳,他這是什么稱呼?
孫祿壽自來熟地指揮人把平板車拉進來,顧蕊才看見上頭坐著一個人,蓬頭垢面的也看不清是什么人。
“這是誰啊?”她以為孫祿壽帶了個病人過來。
“這是我妹妹。”孫祿壽回身指著那蓬頭垢面嘴里咿咿呀呀的姑娘,道,“朝廷頒布律法,男子十六、女子十三要成家,否則就繳人頭稅,稅還挺高,這不,表哥想著表弟也十六了……”
“等等……”顧蕊越聽心越慌,趕緊打住孫祿壽的話,“我成不成家礙著你什么事了?”
說著話的功夫,她又往那蓬頭垢面的姑娘身上瞄了一眼,“再不濟我也不能娶你妹妹啊。”
她沒好意思說這是個瘋女人。
孫祿壽渾然沒聽懂她的話一樣,兀自說下去,“表弟,你家里這樣,能得出聘禮嗎?如今娶一個黃花大姑娘可得十幾兩銀子啊,就你這樣的,還不得等著打光棍?表哥我心善,就把妹妹與了你,也不用聘禮,你多劃算?咱們親上加親,還能多走動走動,是不是,姑姑?”
他轉頭看著詠梅,那小眼睛眨了幾下,像是叫詠梅點頭。
詠梅氣得渾身發顫,指著孫祿壽罵,“我們家再窮,也不用你來行善,你這不是埋汰人的嗎?”
“哎喲我的親姑姑,你這話侄兒可不敢當啊。”孫祿壽跟個潑婦一樣拍打著大腿,“姑姑,我妹妹不過一時糊涂,傳宗接代卻是不耽誤的。你老人家就忍心看著表弟孤獨一輩子,連個后都沒有?”
顧蕊急了,上去跟他理論,“我有沒有后關你屁事,要你操心?趕緊把你妹子拉回去,塞給我算怎么回事兒?”
她是講理的人,總想著跟孫祿壽把理說透了才行。
可孫祿壽是個潑皮無賴,哪里管什么仁義道德?顧蕊話還沒說完,他就把那平板車往院子里一丟,自己招呼人就跑了。
都是年輕力壯的人,跑得比兔子還快,顧蕊連追再追的就不見了他們的蹤影,氣得她站在籬笆門前跳腳罵。
陸凌風從灶房里出來,抱著胳膊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顧蕊回頭看見他,頓時沒有好氣,“你傻站著干什么,也不知道上來攔著他們?”
陸凌風冷不防被顧蕊抱怨上,笑得很是無奈,“人家沒動手,我上去做什么?我哪里知道他們做出這樣缺德的事?”
顧蕊轉念一想也是,成天讓陸凌風喊打喊殺的像個什么?傳出去,四鄰八舍的不得說他們家養了個殺手啊?
孫祿壽的妹妹到了新地方,一開始被人給圍著沒下車,如今他哥哥帶著人走了,她就跟個孩子似的好奇地從車上爬下來,光著腳嘿嘿傻笑著,四處亂看。
到底是詠梅的親侄女,雖然她對孫祿壽沒什么好感,但對這個瘋了的侄女還是滿心憐憫的,見狀,忙上前去牽那姑娘的手,“好孩子,吃飯了沒有?”
一大早就被從四五里地拉來,眼下天才剛亮,她家里怕是沒人給她做飯。
那傻姑娘先是瞪著詠梅看了一陣子,后知后覺地聽懂了一個“飯”字,頓時就忙活開了,“呵呵,飯,飯,我要吃飯……”
跟個無頭蒼蠅一樣,東瞅西看地,四處亂竄。
灶房里散發出一陣米香味兒,因家里有了米面,顧蕊熬粥的時候多放了一把,放了點鹽巴,又撒了點芫荽,清香四溢。
傻姑娘腦子不好使,鼻子卻比狗還靈,聞著味兒就往灶房里鉆。
陸凌風雖然站在門口,可他也不好伸手去攔一個沒臉沒皮不知道羞臊的傻姑娘,竟然由著傻姑娘鉆進灶房。
顧蕊聽見灶房傳來一陣乒哩乓啷的鍋碗瓢盆響,氣就不打一處來,把陸凌風當成了出氣筒,“你要不想法子把這姑娘給弄出來,今早的飯你就別吃了。”
陸凌風這才慢悠悠進屋,一把拽住傻姑娘的手,道,“別折騰了,我帶你到外頭找吃的。”
“吃,吃,我要吃吃……”傻姑娘嚷嚷著,想把手腕子甩開,卻被陸凌風死死地攥住,動彈不得,十分委屈地撇了嘴,不情不愿地被陸凌風給拽出來。
顧蕊無奈地看著那姑娘,吩咐陸凌風,“你摁住她,我給她看看。”
陸凌風依言做了,顧蕊上前給傻姑娘把脈,瞥見陸凌風隔著衣裳攥住那姑娘的胳膊,心想這男人還算個君子!
兩只手診完之后,她站在那里靜靜地沉思起來。
詠梅急切地問道,“我侄女到底什么病?”
這些年,她不在家,也不曉得侄女怎么就瘋了。她記得侄女小時候挺靈通的。
顧蕊捏著下巴沉吟一會,方道,“這是個痰瘀蒙心的癥狀,估計是受什么刺激了。”
詠梅對于“刺激”這個詞一知半解,只得問,“我侄女才十六,能受什么刺激呢?”
“這個不好說,十六歲的姑娘家,正是花樣年華,說不定瞧上哪個少年郎,爹娘不答應,或者少年郎沒看上她,都有可能受刺激。”
顧蕊猜測著,從人性的角度講,一個花季少女也就能經歷這些。
詠梅卻覺得很有道理,依照她哥嫂那樣的性子,怕是想叫女兒攀高枝的,如今可倒好,高枝攀不上,卻把閨女逼瘋,更可笑的是,還扔到他們家。
這到哪里說理去?
“那,還能治嗎?”她眼巴巴地望著顧蕊,“這么小的人兒,怎能就瘋了呢?”
“容我想想法子吧,這瘋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怕沒那么容易。”事到如今,顧蕊也不好再把這傻姑娘送回去,畢竟醫者仁心,她可學不來孫祿壽那樣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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