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江上風浪大,我大哥就讓我在家里歇幾日,趁這功夫,我給你們送些米面過來。”他一邊說一邊指著地上幾個麻布袋。
顧仲書坐在炕上感激不盡,“倒是讓你們一家破費了,這些日子,家里并不缺吃的,以后就別麻煩了。”
陳老六忙笑道,“多虧了小睿,我侄兒才撿了一命,我哥說你們一家就是我們一家的恩人,以后就當親戚走動了。”
顧仲書客氣地跟他寒暄著。
顧蕊心里卻翻騰開了,這一個兩個的都喊她“小睿”,幾個意思啊?
他們有這么熟嗎?
陸凌風眸光悠悠地盯著陳老六半日,對他喊顧蕊“小睿”感覺十分不舒服。小睿也是他想喊就能喊的?
他算個老幾啊?
他手里拎著個牛皮紙袋子,里頭裝著幾個燒餅和肉包子,見陳老六坐在吃飯桌前的長椅上,他幾步上前,把那牛皮紙袋子往桌上一墩,道,“小睿現在能賺錢了,不缺吃的。”
一句話,怎么聽怎么陰陽怪氣的。
顧蕊撇撇嘴,不曉得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
陳老六人家是客人,他不好好地招待,在人家跟前瞎晃悠啥?
“哎,你先去灶上燒壺水吧。”顧蕊見狀,就拉了他一把,小聲說著。
陸凌風一聽就來火了,“我賣給你家了?”
這家伙牛勁兒上來了,顧蕊有些頭疼,卻還是連哄帶勸地把他往門外推,悄聲貼著他耳根道,“好大哥,你就是我們家一員,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我這不是瞧著來客人了嗎,家里人手不夠,咱一家人幫個忙不行嗎?”
“這還像句人話。”也不知哪句話戳動了這煞神的弦,他竟然欣欣然地去了灶房。
顧蕊傻眼了,難道是那句“咱一家人”嗎?
反正這煞神也是難伺候,她索性不理了,回到屋里跟陳老六繼續聊天,說起江南的行程來。
“……那邊正是梅雨季節,一連下了十幾日,溝里河里都滿了。”陳老六侃侃而談,眉宇間對江南的天氣十分不滿。
“這不好嗎?起碼水多你們的船行得快啊。”顧蕊不解地歪頭看他。
“快的確快,只是那邊起了瘟疫……”陳老六說到這里下意識地揮揮手,好似那瘟疫一直隨著他來了一樣。
“什么瘟疫?”顧蕊一聽這個來精神了。
陳老六蹙眉道著,“我也說不上來,每日里都要死人,官府已經把得了瘟疫的人都隔離開了。有的地方一個村里人都染上了……”
“這么厲害?”顧蕊顯然也沒料到,先前見陳老六云淡風輕地說著,還以為小打小鬧呢。看來,這瘟疫很嚇人了。
“可不是,幸虧我們回來得早,不然……”陳老六話沒說完,就打住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面色大變地住了嘴。
這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陳老六一行人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良久,陳老六才透出一口氣來,道,“如今夏日雨水多,也不知道這病會不會傳到咱們這地方來?”
顧蕊點頭,“就看官府治療得力不得力了。”
的確,夏日雨水多,容易引發水災,瘟疫這東西最喜水多。
陳老六坐了一會子,陸凌風就把水燒開了。在顧家帶了這么些日子,他除了不會做飯,燒水倒是會了。
顧蕊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個出師的徒弟拎著水壺進來,忙去接了,朝他擠眼,“大哥辛苦了,晚上做紅燒肉你吃。”
陸凌風本來看著陳老六坐在那里閑聊,心里就不舒服,好在顧蕊的話,讓他十分熨貼,也就勉強沒吭聲。
顧蕊忙給陳老六泡了一碗蒲公英茶,遞到他手里,“這是我采摘的,清熱去火,你將就著喝一碗。”
陳老六接過來道了謝,剛抿了一口,就聽陸凌風在一邊嘟囔,“我忙活了半日,也沒人給我泡一碗。”
陳老六奇怪地看了眼陸凌風,不置可否,咂巴了下嘴。
顧蕊哭笑不得,趕緊又給陸凌風沖了一杯蒲公英茶,畢恭畢敬地端過去。陸凌風撇了她一眼,傲嬌地接了。
顧仲書看著這兩個年輕人有些奇怪,不曉得這么大的人怎么忽然不懂事了?似乎有些爭風吃醋的味道。
好不容易把陳老六送走,陸凌風又粘著顧蕊道,“說好的做紅燒肉的。”
“好,知道了。”顧蕊答應著,把那一千兩的銀票拿給顧仲書看,細細地和他說著這幾日發生的情況。
顧仲書感慨不已,“這么大手筆的人家,非富即貴,沒想到竟然在這么個小鎮上落腳,可見人生百態,世事無常。”
他文謅謅地發表了一番感慨,又問顧蕊,“你打算怎么花?”
顧蕊抬頭環視了下四周,道,“雨季來臨,這屋子要翻修一下,免得漏雨。再給陸大哥蓋間住的屋子吧?”
她征詢地看著顧仲書,陸凌風在一邊并沒有插嘴,不過卻心花怒放。
小睿這孩子,心里是惦記著他的。
顧仲書點頭,“翻修一下是必要的,這屋子咱們也是暫時住,就不用大動干戈了,其余的你存著,留作……”
“咳咳,”詠梅在他旁邊忽然咳嗽了兩聲,顧仲書就把“嫁妝”兩字給吞回去了。
他也是老糊涂了,怎么當著陸凌風的面兒差點泄露了秘密?
他們家還躲避著仇家呢,可不能讓別人也牽扯進來。
陸凌風聽得莫名其妙,這有頭沒尾的算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事兒瞞著他?
不過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打探,只得罷休。
“顧先生,小睿年紀不小了,這筆銀子還是留著娶媳婦吧。”他不動聲色地建議著。
顧仲書尷尬地笑著,“是啊,該娶媳婦了。”
顧蕊苦笑,忙把燙手的山芋扔出去,“大哥比我還大,娶媳婦也得你先來。”
“我嘛,還不急。”陸凌風把玩著手里的粗瓷碗,笑嘻嘻撩了眼顧蕊。他總不能說他是個斷袖啊?
可一提到娶媳婦,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想想就覺得接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病了,快病入膏肓了。剛才陳老六不過和顧蕊說笑幾句,他都覺得自己心尖跟被人戳了一刀似的,這不是斷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