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顧君寧收到國舅府送來的書信。
陳鯉珠在家養傷,無聊至極,一時興起便給她寫了封信。
信上,她提及府中即將大辦家宴,而她臉上剛好生了幾處痤瘡。
那痤瘡極為顯眼,抹上脂粉也遮掩不掉,她因此日夜苦惱,唯恐被姑表親戚嘲笑了去。
顧君寧曾為陳鯉珠搭過脈,自然清楚她的體質。
她讀完信,心里便已擬出方子。
顧君寧找二叔要了庫房鑰匙,去自家庫房尋了幾味用得上的藥材,調制好祛除痤瘡的藥膏。
玉容膏是前朝宮廷女醫為宮中嬪妃所制。
她根據陳鯉珠的體質,對配方加以改良,確保藥效發揮到八九成。
隔日,國舅府的人過來取回信。
顧君寧將玉容膏和書信一并交給來人,囑咐他務必及早送到縣主手中。
凈面后,只需點蘸些許,薄涂于患處,三四日痤瘡便可全消。
此方秘而不宣,并未載入醫書,僅在女醫間流傳。
顧君寧前世曾入宮學醫,從女醫處習得不少大魏宮廷秘方。
馮氏看著奇怪,剛想問上一嘴,那房門“砰”地一下關了。
見狀,顧二爺急得團團轉。
還債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三娘卻把自個兒給關起來了。
沒過幾天,陳鯉珠命人送來帖子,邀她結伴出城秋游。
出游的日子,正好定在五日后。
這些天,顧君寧忙里忙外,搬了些藥材香料并藥碾藥杵進屋。
她隱約瞥見顧君寧的身影,鼻子一抽,嗅得屋內異香撲鼻。
那香味不似尋常脂粉香,聞著像是梅香,又比梅香好聞得多。
馮氏沒讀過書,一時想不出怎么形容那股味道。
她難道還能從房間里掘出金子來不成?
顧二爺吹胡子瞪眼,急吼吼地打發馮氏去問。
馮氏吃了幾回閉門羹,只好扒在門縫邊,拼命拿眼睛往里瞅。
馮氏忙閃身進屋。
顧君寧將她調制好的香膏分別裝入兩只拇指大的盒子里。
馮氏見那膏體膩如羊脂,剔透瑩白,不禁捧著那盒子打量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五臟六腑都好像灌入清清冷冷的花香,教她四肢百骸都舒坦極了。
這時候,房門咯吱一聲打開了。
“嬸娘,”顧君寧探出腦袋,毫不意外地對馮氏說道,“勞你搭把手,幫我一起收拾收拾。”
梅妃所行經處,暗香浮動,遺世獨立。
除此之外,脫骨香留香持久,仿若美人乃梅精所化,梅枝為骨。不似其他香膏浮于肌理,轉瞬即逝。
若此香混于閨閣脂粉香中,絕不會湮沒其間,反而愈顯清冽脫俗。
“三娘,這是什么?”
“香膏。”顧君寧頓了頓,補充道,“其名,脫骨香。”
這香,前朝末代皇帝曾下旨,賜給愛妃梅氏一人獨用,名曰“脫骨香”。
“毀了。”
“可是……”
馮氏心疼不已,又不解顧君寧的用意。
馮氏自然不懂其中精髓,但她也知道這肯定是好東西。
她忍不住想找侄女討些來收著。
“那剩下的怎么辦?”
顧二爺消息靈通,早就知道,這幾日不少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都要外出秋游。
臨行前,他殷切囑咐侄女說:“三娘啊,你去了以后多走動走動,好好看看誰有病……”
幾個時辰后,陳鯉珠攜顧君寧來到京郊,同坐于三面屏風圍成的行障中。
顧君寧毀去剩下的香膏,笑了笑,對她說道:“物以稀為貴。香,本為奢侈之物。”
既是奢侈之物,自應有價無市。
次日,陳府的馬車一大早便來接她。
這時,侍女走進來行禮,打斷二人的對話。
“縣主,姜家六姑娘和幾位小姐來了。”
陳鯉珠只好點點頭,道:“請幾位姐姐進來吧。”
午后,眾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侍女們所涂香料并脂粉香混雜,彼此充斥變得刺鼻,唯有顧君寧的梅香濃淡相宜。
陳鯉珠歪過腦袋,抽了抽鼻子,好奇地問道:“顧姐姐,你涂的這是什么香?”
姜姣有意討好陳鯉珠,但見她身邊早已坐著個平民女子。
那少女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生的雖美,但身穿布衣,脂粉未施,梳了個簡單的髻,發髻上光禿禿的,什么釵飾也沒有。
她定然出身寒酸,沒見過什么世面。
她身為縣主,又是太后的親侄女,身份高貴,自然是京中貴女熱衷的結交對象。
司南伯之女姜姣為首的一眾貴女結伴過來與她見禮。
眾女寒暄一番,先后落座。
姜姣有些失望,勉強打起精神,隨旁人附和幾句。
說笑間,屏風外突然響起一陣大笑聲。
姜姣豎起耳朵,只聽有人笑道:“龍八啊龍八,老侯爺這頓打,竟把你打成個娘們了不成?”
但就憑這樣的平民女子,也配坐在縣主身邊么?
姜姣心中不屑,但見陳鯉珠待她態度格外親昵,不由得死死盯著那個陌生少女。
可那少女依然與縣主談笑風生,言談舉止落落大方,毫不露怯。
這時候,龍八的貼身小廝綠蟻替他過來請安。
隔著屏風,綠蟻賠笑道:“安康侯府八少爺問縣主娘娘的安。”
“少爺差小人過來問問,哪位小姐用的香料是新調的,聞著好生特別,不知是何邦進貢的?”
“男人哪有坐馬車的?你也忒嬌氣了,養了大半個月還不能騎馬?”
幾個貴族子弟哈哈大笑,龍八罵了句粗話,與他們好一頓爭執。
姜姣心系龍八,滿心擔憂,竟沒看到縣主身旁的少女嘴角抽了抽。
此時,眾女以為龍八只是一時興起,才會借機前來示好。
陳鯉珠不好發作,心里記著龍八強搶顧君寧的事,暗自為她抱不平,打發小廝道:“要問,就讓你家少爺親自來問顧姐姐吧。”
上次龍八得罪陳鯉珠的事,被陳太后命人隱瞞下去,旁人皆無從得知。
大蕭民風開放,國富力強,貴族男女皆喜香料等奢侈物。
而且龍八又是個輕薄慣了的主,幾位貴女稍感驚訝,掩唇相視一笑。
綠蟻領命離去,姜姣臉黑如炭。
有人趕緊笑著看向顧君寧,殷勤地問道:“這位小娘子有些面生,不知是誰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