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他們被激怒了,一哄而上。
“寧寧,跑!”
顧叔陵剛要推開妹妹,突然被身后的少女一把扯開。
那只纖纖玉手一揚。
一大捧雪沫似的藥粉呼地灑了出去。
沖在最前面那人愣了愣,不慎吸入幾口,身形晃了晃,撲通一聲栽倒下去。
顧君寧已拉著哥哥跑出好幾步。
后面的人窮追不舍。
兄妹倆緊緊拉著對方,一路跌跌撞撞地往街口跑。
身后,扇子兄帶人追趕,邊追邊罵。
顧君寧身量嬌小,步子也小,沒跑幾步便快跟不上哥哥了。
顧叔陵雖人瘦腿長,但他歷來文弱,從未像今天這樣狂奔過。
他拽著妹妹沖出十幾丈,就有些體力不支了。
“我看你們還能往哪里逃!”
追兵近了,顧叔陵緊緊捉住妹妹的手,雙腿好似被灌了鉛,肺部的空氣迅速被擠壓殆盡。
“寧寧,走啊……”
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狠心松開顧君寧,轉身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
“走!”
那幾人反倒有些不敢上前。
平時文質彬彬的書生,如今雙眸血紅,猶如一頭斗狠了的野獸。
他們只想揍他一頓找回顏面。
而他,顯然想和他們拼命。
扇子兄有點怕,但眼眶疼得厲害,提醒他剛才被顧叔陵打得有多狠。
“就一個死窮酸,有什么好怕的?”
他們相互望望,揮舞拳頭,喊打喊殺地撲向顧叔陵。
顧叔陵咬緊牙關,一步不退。
“嘩!啪嗒!”
街邊店鋪門口豎著的數根竹竿被顧君寧推倒了。
其中一兩個人被砸到,啊啊叫著捂頭躥開。
趁著竹竿制造的短暫混亂,顧君寧剛想拉哥哥跑,另外幾人已調頭朝她沖了過來。
“寧寧!”
顧叔陵驚呼一聲,來不及護她。
“唰!”
一根長長的鞭子裹挾著勁風狠狠抽了過來。
扇子兄差點摸到顧君寧的衣角,但這一鞭朝他抽來,猛地將他卷倒在地。
接著,唰唰又是幾鞭。
眾人誰都不敢妄動。
顧叔陵的最后一絲氣力泄了,視線有些模糊,他努力調勻呼吸,伸手去拉身后的妹妹。
但顧君寧卻跑開了。
他回頭看去,只見白茫茫的飛雪中,立著一個身穿大紅獵裝的年輕女子。
那個女子蜂腰猿背,身材頎長,手中握著條長鞭。
自家妹妹跑到她身邊,驚喜地叫了聲“桑姐姐”。
“武侯巡街。”
她拉著顧君寧走過來,厲聲道:“誰人在此聚眾斗毆!”
扇子兄看清來人,嚇得連扇子都拿不穩了。
“是武侯鋪的母蜈蚣……”
離得近了,顧叔陵這才勉強看清,那女子皮膚黝黑,面容姣好,但右側臉頰上有一條蜈蚣般猙獰的傷疤。
其他武侯過來趕人。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幾個紈绔子弟頓時作鳥獸散。
桑綠枝聽顧君寧說明原委,痛罵那幾個潑皮無賴不知好歹。
顧叔陵謝過她幫忙。
兩人說話間,顧君寧跑回原地,撿起那兩把被人踩壞的傘,頂著鵝毛大雪苦苦一笑。
顧叔陵也撿回他扔在地上的書帙。
剛才他動手打人前,想也沒想就把懷里抱著的書袋子給扔了。
書帙上被人踩了幾個濕漉漉的腳印。
他心疼不已,忙用袖子去擦黑乎乎的污跡。
桑綠枝噗嗤一笑,讓武侯把她帶來的傘遞給顧叔陵。
“喂,書生,和你妹妹一起打著傘,趕緊回家吧。”
顧叔陵抱著書帙,愣了愣神,忙搖頭道:“多謝娘子好意,但我若拿了,娘子便無遮擋之物,實非君子……”
話還沒說完,桑綠枝仰起頭,嘴里爆發出一陣豪邁的笑聲。
“啊哈哈哈!你這人年紀輕輕,怎么跟個老古板似的?”
顧叔陵俊臉一黑,閉口不言。
桑綠枝徑自把傘往他手里一塞,指著顧君寧道:“我們這群人身子壯,打不打傘無所謂。你們兩個柔柔弱弱的,還是趕緊撐傘回家吧。”
柔柔弱弱?
他明顯愣住了。
桑綠枝有些不耐煩,拍著他的胳膊道:“去去去,別讓你妹妹跟你一起凍著了。這小細胳膊細腿兒的,以后可別再跟人打架了。”
顧君寧忙跳出來打圓場,笑著謝過桑綠枝,接過傘推著哥哥離開。
顧叔陵的臉色委實不怎么好看。
“又不是我想打架……”
他埋頭嘀咕了一句,顧君寧假裝沒聽到,替哥哥抱著書帙快步往回走。
顧叔陵撐著傘,讓出大半傘面,把她全都罩在傘底。
“桑姐姐這把傘,好像有些小。二哥,你再往自個兒那邊偏一偏。”
他沒說話,一路心事重重。
顧君寧眼尖,窺到他的耳朵隱隱發紅。
晚上。
她給顧叔陵處理好傷勢,又泡了一盞安神茶,囑咐他早點休息。
回房時,她見顧二爺的房間黑燈瞎火。
也不知是房中無人,還是他早早歇下了。
睡到后半夜,后院傳來的動靜將她吵醒了。
那聲音好似腳步聲,窸窸窣窣的。
想來是二叔放心不下,又去藥廬門口守著了吧。
她翻了個身,攏了攏被子,剛要接著睡,突然聽到瓷器破碎的嘩啦聲。
怎么回事?
顧君寧猛地坐起身,摸黑抓過衣服披上,雙腳剛落地,又聽到乒乒乓乓的響動。
“二叔?”
她靸著軟鞋,拉攏衣服,快步沖出房間,險些和顧叔陵撞了個滿懷。
“寧寧,別過去。”
他僅著中衣,手里握著個舊瓷枕,警惕地將顧君寧擋在身后。
兄妹倆摸索著躲進角落里。
月光下,只見藥廬的門扉洞開,被撬開的大銅鎖躺在尚未融化的積雪里,反射出古銅色的光澤。
接著,藥廬里又傳來嘩啦啦一陣響動,似是藥架器具都被人推倒砸爛。
顧二爺的房間依然門窗緊閉。
顧君寧抓著哥哥的衣角,緊張地小聲道:“有賊?”
他點點頭,讓她快去找巡夜的武侯。
這時候,顧母屋里突然亮起燭光。
“紹禮啊?這是怎么了?”
顧母端著燭臺,僅披了件衣服,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
顧叔陵失聲驚呼道:“祖母!別出來!”
藥廬里的動靜戛然而止。
顧母剛走幾步,里面倏忽躥出條人影,把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啊!”
她踩著腳底積雪滑了一跤,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泥濘的雪地里。
人影一閃,攀過顧家低矮的圍墻,迅速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