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今日雖沒下雪,但外面天寒地凍,北風如刀。水印廣告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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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中堯裹著層層疊疊的皮襦子,膝上蓋著長絨氈毯,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冷風灌入喉嚨,他不住地捂嘴咳嗽,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了。
顧君寧忙俯身為他搭脈,韓中堯把手往后縮了縮,不愿讓她探清脈象。
池青閣也趕過來,匆匆勸道:“今日天寒,國公爺病情尚未痊愈,斷不可再染風寒。”
“韓郎君,早些送國公爺回去的好。”
韓徹默不作聲,垂著眼瞼,神情淡淡的。
“池奉御,”老人無力地擺擺手,“且去忙吧。”
池青閣無奈,似是懇求地看了顧君寧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顧君寧蹲下來替老人掖好膝上蓋的氈毯。
“胡鬧,哪有病人不聽大夫的話?”
她的雙手觸到空蕩蕩的毯子,心中酸楚翻涌,竟忍不住指責道:“你若不聽大夫的,那還請大夫做什么?”
韓中堯驀地一驚,低頭看著她,雙肩微微顫抖。
“顧大夫……”
她的語氣和顧瑜如出一轍。
顧君寧抬起頭時,那張微慍的俏臉,和他記憶中的面容幾乎完全重疊。
韓中堯愣住了。
她見對方神情凝重,隱隱透著哀戚,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剛才那幾句話,不應該從顧君寧的口中說出。
“韓郎君,”顧君寧忙站起來,上前懇求韓徹,“國公爺受不得涼,你這便送他回去可好?”
“祖父?”
韓中堯默了默,眼底的狂喜已逐漸褪去,僅剩淡淡的欣慰和遺憾。
“我與顧家祖輩是舊識。”
“今日,我只是替她看看,她的后人可好。若舊人還在,怕是也會親自到場……”
想到顧瑜敢愛敢恨的性子,韓中堯不禁想象她若在場,必然會為顧家后人據理力爭。
這般想著,他的唇角也緩緩浮起絲笑。
“我,咳咳,恐怕時日無多。”
他回頭拍了拍韓徹的手臂,又慈愛地看著顧君寧,臉上蒼老的皺紋柔和了幾分。
“今日是老夫唐突了。不過,改日見了故人,也好與她相敘。”
韓徹的神情一緊,聽出祖父已無所留戀。
顧君寧何嘗聽不出來?
“國公爺,萬望保重。”她鼻子一酸,強行吞下聲音里的哽咽,勉強笑道,“下個月過年,我還想去府上拜年。”
“一個月啊……”韓中堯的精神已極渙散,只是強撐著對她笑笑。
仿佛這一月之期,便是他與顧君寧定下的訣別之日。
顧君寧示意韓徹送他回去,唯恐自己繃不住,當場落下淚來。
韓徹心中也不好受,緊緊抿著薄唇,不肯開口。
“十三,祖父先回去了,你留下來……替我,看著些。”
韓中堯剛想離開,顧二爺賊頭賊腦地拖著顧叔陵過來,搓手笑道:“三娘,你過來。”
她看出二叔想在國公爺面前混個臉熟,恨鐵不成鋼地甩了一記眼刀。
顧叔陵不想讓顧二爺拖累妹妹,甩開二叔,徑自向國公爺行禮,又看向他身后的韓徹。
“韓郎君,我們又見面了。”
顧君寧向韓中堯引薦自家兄長。
雖然顧叔陵無意結交權貴,但他書生意氣,對定國公推崇備至,在韓中堯面前不失大氣,溫文有禮。
韓中堯知他是顧瑜后人,又見他器宇軒昂,爽朗清舉,不免另眼相待。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顧家能有如此兒郎,倒也不負先祖盛名。
得知顧叔陵明年要參加禮部試,他欣慰地點點頭,顫聲道:“好,好孩子,好。”
這一連串的好,他從未對韓徹說過。
顧君寧催促下人送國公爺回府。
韓徹親自護送祖父離開人群,對她低聲道:“等我回來。”
“嗯。”
顧叔陵見妹妹與此人語氣間頗為親近,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想。
臺上,池青閣命人置了數條長案。
案頭放了幾十碗清水。
尚藥局的醫工已將各家獻上的丹藥取來,依次放在碗中化開,仔細用銀針一一試毒。
第三位評審還沒到,池青閣不斷派人出城接應。
何春宜幾次與他耳語,不知說了些什么。
臺下眾人等得無聊,開始閑話剛才發生的事情。
顧君寧正想找二哥說幾句話,突然聽到驗藥的醫工驚呼道:“這藥有毒!”
他從碗里取出銀針。
只見寸許長的銀針已變得烏黑發亮。
劇毒!
何春宜立時從位置上彈起,驚異道:“誰家的藥!”
那碗清水前,放著個素凈小巧的白瓷瓶子,瓶子上貼著醫館郎中的名字。
醫工拋下銀針,揭開標簽一看,猶猶豫豫地念道:“……濟世堂,顧君寧。”
“什么?”
顧二爺第一個跳了出來,大聲道:“這怎么可能?藥可是我親手交到你們手里的。”
今日,為了防止有人中途換藥作弊,所有參選的醫館都提前將藥交到尚藥局。
醫工妥善收好各家藥瓶,在瓶子上貼了標簽。
這一切,都在嚴密的監視下進行,無人有機會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動手腳。
因此,何春宜拉下臉,沉聲道:“你在質疑尚藥局徇私舞弊?”
“這……我可沒這么說!只是,這藥、這,冤枉啊,一定有什么誤會!”
許一劑和殷一條見狀,立刻開始煽動旁人,陰陽怪氣地議論起來。
顧君寧抓過二叔,飛快地問道:“那瓶藥,除了你,還經過何人之手?”
“沒、沒了啊。”
“最好不要被我發現你在撒謊。”
顧君寧推開顧二爺,大步登上臺子,對池青閣說道:“池奉御,事出蹊蹺,可否容我自行查驗一番?”
池青閣點點頭,吩咐另一個醫工從旁協助。
顧君寧快步上前,當眾端起碗,晃了晃碗里的藥水,靜置片刻,低頭聞了聞。
查驗過水,她又將藥瓶里的藥丸倒在掌心。
那些藥丸通體烏黑,小巧圓潤,外觀與顧家所制的護心丹差不多。
但藥丸散發的氣味和光澤明顯不同。
那只素白的藥瓶,是顧二爺隨便買的,大街上隨處可見。
許一劑見她默不作聲,冷笑道:“庸醫就是庸醫,連是藥是毒都分不出來,還妄想一步登天,簡直是庸人說夢。”
殷一條捻著胡須,伸長脖子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好歹。
顧君寧不理會臺下的騷動,目光落在旁邊的蠟丸上。
那是原先封瓶口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