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嬤嬤沒有出來,小娘子好面子,無法做出舔著臉皮去討要吃食的舉動,遂帶了云翠原路返了回去,從梅花塢那邊轉道回了春來俏。
守門的婆子遠遠看到,上前問了好。
云翠吩咐她們做了一些吃食,這才扶著走得像醉了酒臉上爬起一抹紅暈的沈妙容回了屋去。
屋門看著還是離開前那樣,從脖子上取出鑰匙開了門,進了屋,就急忙把鞋襪給脫了下來。
一看,白白嫩嫩的腳底被磨紅了,靠近右腳拇指的地方甚至長出了水泡。
沈妙容久不見云翠做聲,低頭一看,見她愁眉鎖眼的,抬起腳看了一下,笑著說道:“難怪我覺得有些疼呢。”說話的時候,還伸了手去按,嘶地一聲,小娘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云翠。
云翠急忙起身:“奴婢帶了藥來。”從箱籠里翻出了藥膏,想了想又往門口去:“還得用針挑破了才好,奴婢去要一些藥酒來。”不然挨到晚上,到時候去赴宴只怕更難受。
說罷,人就開了門,急匆匆地離開。
柳佳音和柳佳敏過來的時候,小娘子正靠在床頭,翹著二郎腿,聽到敲門的聲音沒做多想以為是云翠就應了聲。
哪知道進來的柳佳敏一進屋就光看到一只腳丫子了。
“阿香?”
“啊”的一聲,腳丫子被收了回去,一會兒后,床上探出了一只腦袋,沈妙容朝柳家姐妹嘻嘻一笑:“你們回來了啊。”
“是啊,怎么不見云翠?”柳佳敏左右看了看。
柳佳音走過去坐在床沿上,視線往小娘子的腳丫子上移。“你這腳怎么了?”她可不認為阿香會真把這個地方當了自己家那么隨性。
“走多了路。”沈妙容皺了皺鼻子:“云翠去拿藥酒了。”
“是長水泡了吧,你活該你。”柳佳敏跑到床邊上半身趴在上面,食指點了點小娘子的臉頰:“走了不少路還爬了石階吧。”
“你別逗她。”柳佳音伸手阻了一下。
沈妙容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說道:“那么巧,就被你們看了個正著?”知道她們是在毓秀山,那里位置好,但園子那么大,一眼就看見了自己?
“你別聽她胡說。”柳佳音雖只比小娘子大了三歲,可總是把對方當了小孩子對待,見她眨巴著眼睛一下子心都酥了,連進來之前答應了柳佳敏好好欺負一把阿香的話都給忘了。“去了那毓秀山里,就像你說的那樣,佳敏就借口看風景,一直盯著你呢。”
沈妙容抿嘴笑了笑,很是得意。
柳佳音講得含蓄,可這里面的意思同樣明顯。無非就是那些小娘子們找到機會就想顯擺,隨后就是各種才藝表演,你來我往,掛著笑臉昧著良心夸贊對方。所以聽說晚上還特意搭了戲臺子,她當時就想,請什么彩云社,到時候讓小娘子們上去表演準比什么小旦來得精彩。
要說這兩姐妹中,柳佳音性子沉靜還好,柳佳敏大概坐不住,無聊之余就開始盯著梅花塢看人了,估計是從那里一路被看了去。
其實,這樣難道不同樣也無聊?
小娘子看了一眼把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的柳佳敏,選擇把這個問題咽了回去。她可不想討了對方一陣打。
云翠手里端著只托盤進屋,看到柳家姐妹后,笑著說道:“小娘子也在,正好陪我們姑娘說說話,奴婢找個分神的機會下手。”
繡花針是灼燒過的,托盤里是一瓶藥酒,一銅盆的熱水和一塊細紗布。
柳佳音兩姐妹一人一邊按著沈妙容,想想不放心,又叫了各自的丫鬟進來,分別抓住四肢。
一刻鐘后,兩姐妹發現方才的吩咐實在明智。
她們是知道阿香怕疼,可也沒有想到反應這么過度。差一點四個人都要被掀了出去,而實際上不過是戳破了一個水泡。
“說得容易,你們誰也讓我戳一個試試。”沈妙容的眼眶紅紅的,不滿地瞪著屋子里兩個主子并三個丫鬟。
柳佳敏看了沈妙容一樣,托腮問道:“沈叔叔怎么就把你養得那么嬌氣,你別說你在家里是連繡花針都不拿的?”
小娘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圈,朝云翠喊道:“快端了吃的來,我餓了。”
對阿香這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柳佳敏和柳佳音相視一笑,算是放過了她。
女子學繡花不求多高明,但總是兩三日拿上一回,初學者多多少少被扎針,十指連心那痛也是不輕的。
忍了忍了,其實也就習慣了。
對阿香姐妹二人都是是羨慕的,可有時候又覺得其實自己這樣才是正常的。
柳家姐妹在毓秀山只吃了幾筷子,沈妙容開口讓她們一塊吃的時候也就答應了。云翠三人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翡翠擺著筷子說道:“幸好云翠剛才去了一回,奴婢去的時候,那里有好些丫鬟都在呢。”
沈妙容三人聞言皆是一笑,竟是覺得飯菜好吃了一些。
這大概就是看到別人挨著餓,她們卻在大快朵頤的幸福感。
云翠端來的是陽春面,高湯是用老母雞熬煮足了火候的,她知道小娘子吃不慣外面的東西,去廚房那邊打聽了廚娘的手藝聽說面食做得不錯,才特意要了過來的。
沈妙容吃了大半碗,看得云翠眉開眼笑。
她停了手不吃,端著碗茶湯邊喝邊同柳家姐妹說話,從出了梅花塢到所見的那載滿小山丘的墨竹。
“要不是不太合適,我真想讓人砍一根下來回去做成竹笛。”墨竹合適拿來做笛子,在外面是一金難求。
“你要真做了,記得給我們兩根。”柳佳敏大笑,隨后湊近輕咬耳朵:“幸好你沒去,今天可是來了好些人畫畫呢。”
當她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不就是等著阿香,只可惜阿香人都沒來,讓那些人只能自玩自樂。
小娘子瞪眼:“難道我怕了?”
“難道你要去?”
小娘子泄氣,耷拉著肩膀說道:“我要是真拿了畫畫當成比賽的手段,回去后,父親肯定要點我額頭了。”
也就是這樣的懲罰而已了,可見沈相公從未動過阿香一根手指頭并不只是傳聞。柳佳音搖搖頭,說道:“就怕那些人不愿放棄,若是晚上宴會的時候提出,阿香很難拒絕。”
只是難而已,并不是不能。
柳佳音沒有把這句心里話說出來,正如阿香后面在梅花塢的事情,她也沒有問。當時在毓秀山,方靜芝后到的時候,有個小娘子才開了口,就被鳳陽縣主摑了一巴掌。也是那個時候她認識到每次都把風細細弄得有苦難說的阿香其實也是不簡單的。
并非她們以前一直以為地需要她們時時刻刻提點照顧,在明白這個道理后,心里的確有些難受。
就像一直以為沈相公雖對阿香好,但縱容太過,對她其實是利大于弊。但實際并不是如此,阿香聰明,沈相公更不傻。
倒是她自以為是,柳佳音向下埋了埋頭,為自己心里有這么一個心思而覺得羞愧。
正說著話話,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云翠出去看了一眼,把門打開。
沈妙容側了身子出去看,一怔。
她怎么來了?
柳佳音也看到了,拉著柳佳敏站了起來,笑著同小娘子說道:“飯也吃過了,回去睡一下午覺,也是累了。”
沈妙容聞言從床上下來,趿著拖鞋送了兩姐妹離開,才對著低著頭不說話門邊站著的方靜芝說道:“進來吧。”
小娘子也不管她應不應,直接轉身進屋,還隨口說道:“記得關門。”
方靜芝懵了一下,下意思地跟進去幾步,想想又退回去認認真真地關上房門后,才走到已經盤腿坐在床上的沈妙容面前。
許是沒有看到這幅姿態,方靜芝微微張大了嘴巴,一臉茫然。
小娘子蹙了眉頭:“你來這里,有人知道沒?”別不見了鬧出事來。
“啊,哦。”方靜芝小聲道:“細姐兒知道的。”頓了一頓又問道:“你的腿怎么了?”她注意到對方走路的時候是一瘸一拐的。
沈妙容卻是哧地一笑:“哈哈哈,細姐兒。”
方靜芝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神情更緊張了。
云翠不忍,搬了椅子過來:“縣主,您請坐。”
“不了。”方靜芝搖擺雙手,繼續看向沈妙容。
小娘子等了等,見半天沒有說話,就不高興了。“你過來有什么事?”頓了一頓又道:“你是不是想要那香囊球,行了,給你好了。”
沈妙容從頭發上一拉連著紅繩一起塞到方靜芝手里。
“給了你,就是你的了。快走吧,我要睡覺了。”小娘子想了想,她真是沒有話要和這個什么縣主講。
至于白玉香囊球,雖有些可惜,但想著回頭可以借此要挾,從小九叔那里得到更多,也就安心了。
方靜芝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
沈妙容索性一翻身,拉過錦被蓋在身上,后腦勺對著人,壓根不去想這樣做是不是非常無禮。
看到自家姑娘擺明了要送客,云翠就半是推半是請地送了還沒有回過神的方靜芝出門,在門外看到風細細的時候也只是怔了一下,福了福身子,門就闔上了。
風細細沒有在意個丫鬟,靠在墻上看著從出來后就低頭不語的方靜芝:“她沒欺負你吧?”
“啊?”
“沒就好。”風細細說完轉身離開,就像是她過來只是為了說這么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