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彩變得昏黃微帶一點紅色的時候，寄暢園的西門緩緩闔上，砰的一聲，久候多時的園中下人魚貫而出，手里或端或拿，小高臺前面擺著十幾張的矮幾小凳。矮幾上，添了水果、糕點和茶水。
沈妙容一行人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少小娘子坐下，三三兩兩地說著話。那些小娘子們見了她出現，就有人迎上來。
“沈小娘子下午怎么沒有去？我和陸家妹妹摘了好幾罐子，打算做了花蜜。你若是沒有，我們分你一罐？”
“好啊，那就多謝你了。”沈妙容沒有停頓地答應。
這讓說話的人怔了一怔，隨即心里深處涌現出一絲狂喜：“那我立刻就去拿。”才要轉身就被拉了一把。
一回頭見是柳佳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詢問地看向她。
柳佳敏搖搖頭：“阿香又不是馬上要，宴會就要開始了。等一下貴妃娘娘就要來了呢，我們先坐下吧。”
沈妙容也道：“王家姐姐若是得空，回頭去沈府做客。”
王家小娘子喜形于色地應了，跑回去說著話就引得羨慕的聲音。。
小娘子皺了皺鼻子，一扭頭就看到柳家姐妹正狐疑地看著她，攤手說道：“反正不用我動手，何樂而不為。”她自己肯定不要吃的，送人也好。
“那……”柳佳敏還要再問就被柳佳音扯了一下。
安貴妃身邊的女官正好帶著人走了過來。
沈妙容確定她是朝自己而來的。
“沈小娘子。”芳芷屈膝。
小娘子矜持地點了點頭。
“娘娘給您在那邊安排了位置。”芳芷又道。
沈妙容怔楞，下意識地想要去看柳家姐妹。可又想問這個女官，只有她自己？小娘子成長的日子里，太明白過分“特殊”帶來的影響。
她很珍惜柳家姐妹，若是對方身份差一些就算了，可顯然她們的身份不比沈狀元的女兒差。
就這么把她抬出來成為那個“特殊”，就是安貴妃的手段？
小娘子眉心微微蹙起，似是不悅。
芳芷彎了彎身子。
柳佳音在旁柔聲說道：“阿香，那你就過去吧。”借著說話靠近沈妙容，趁機拉了對方一把，離得遠一些了，就小聲說道：“那邊都是縣主，你知道我們家的。”
柳佳敏臉色有些不好，聽到這句話，勉強露出笑容：“阿香，你過去吧。那邊也就你自在一些，我可不想等一下菜沒吃上幾口，就在那里受悶氣。”
她心里不痛快，說出來的話就有些沖了。
其實柳家姐妹的位置也不是離主位很遠，身份地位比得過她們的也沒幾個，只是一南一北，就和沈妙容坐了個斜對面。
看沈妙容走了，柳佳音才拉了柳佳敏小聲說道：“你再不痛快，跟阿香有什么關系？她也不見得樂意去。”
“我沒有怪阿香。”柳佳敏不耐煩地甩了手。就像她說的，和風細細坐在一起，能安然吃飯的在座里面也就沈妙容一個人了。
她就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
明知道這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可難道就不許她耍一下脾氣。世家小娘子沒一點脾氣，那還叫世家貴女嘛。
芳芷領著小娘子去了右手邊的第一張案幾，正對面的已經坐著甄安淳和方靜芝。
風細細看到走過來的沈妙容，嗤笑一聲，倒也沒有說什么。
見她這幅模樣，臉上先前還掛著不樂意表情的沈妙容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哼，反而高高興興地過去了。
風細細端起面前的杯子啜了一口，過了一會兒，轉身對著沈妙容。
“不是聽說沈家在彩瀾坊定了一批首飾。”還是個大沉重，一戴上去準是要壓了腦袋的那種。
“是啊。”小娘子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當時外面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我以為那是幾天前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奇怪風細細怎么去關注一個“過時”的話題。
“你也聽說了？”
“自然。”
沈妙容輕輕一笑：“府中下人有勞苦功高的，到了年紀就得回祖家。送一份首飾，雖過了頭，但情意不是金錢去衡量的。鳳陽縣主，切莫太過于在意。”
風細細笑容一窒。
這沈家的事情，她一個縣主去在意什么。可剛想要說自己沒有在意，又覺得不對。若是不在意，她剛才也就不問出口了。
風細細瞇了瞇眼睛，突然說道：“聽到了嗎？往后就等著你家小娘子給你打一個金冠戴著。”
沈妙容還沒有回話，云翠已經沉穩地福身道謝：“多謝縣主。”
“金冠那種俗氣的東西，也就是暴發戶的人才會用。而且那也不實在，我還不如留著到時候給她們一人一副嫁妝。”沈妙容話一轉，笑瞇瞇地說道：“鳳陽縣主這般熱心為我的丫鬟考慮，是不是也是有想要表示。”
這是堂而皇之的向她要添妝了。
風細細抿了抿唇，忽而抬手從腕上褪下一只玉鐲。
云翠唬了一跳，沒敢要。
旁邊伸出一只手，趕在風細細打算收回去之前拿走。
風細細瞪眼過去，一下子就氣短。
“成色不錯啊，不愧是縣主就是大方的厲害。”沈妙容高舉玉鐲對著月光看了看，隨即有伸了一只手出去：“我可是有兩個丫鬟的。”
風細細氣悶，過了一會兒，從手腕里腿出剩下的一個，冷笑道：“也不怕福薄壓不住。”
就像沈妙容今日所帶的一套白玉首飾，風細細的兩只玉鐲其實也是一套首飾，只是她還壓不住，只戴了兩只出來。
卻是沒想到一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沒事。”沈妙容笑嘻嘻地轉頭看云翠：“姑娘我福澤綿長。”
小娘子拿了鐲子就沒有給云翠，順手往手腕上一戴，也沒真的給云翠。那就是真的在打風細細的臉了。
兩個人關系不好，但也沒有壞到那個程度上。
沈妙容雖不介意，可也知道皇家的人其實更看重尊卑，當然她們才是尊的那一方，而其他萬物必須俯首稱臣。
風細細之所以給得痛快，也是知道沈妙容不會真的把她的鐲子給了個丫鬟戴。至于給了小娘子，這些年也沒有少給。
說來，風細細還從沈妙容這里得過一副沈相公的話。可見兩個人的對弈，也不都是沈妙容贏的。
到天色全暗下來的時候，安貴妃一行人姍姍來遲。
風細細看了沈妙容一眼，二人站起身。
小娘子們站起來看得遠了，這才發現安貴妃不是一個人來的，切確地說，她身邊依然跟著兩位長公主，可是又多了兩個人。
“是姑姑。”柳佳敏眼含欣喜。
柳佳音半垂著眼眸，看向緩緩走來的青妃，心里涌現出一絲悸動。
青妃和麗妃一人恬淡一人美艷。
只是麗妃艷麗的紫色與青妃站在一起也沒有蓋過她的風姿，就好像星星璀璨，柔和的月亮依然不容人忽視。
反而是走在最中間的安貴妃，在兩人的襯托下變得有些暗淡。
難怪會提前開宴。
想來就是這兩個人突然到來，出了安貴妃的意料。只可惜，安貴妃早，另外兩個人來得也是早。
被那么多道視線注意，青妃輕輕蹙眉又即可松開，忍不住心里一嘆，余光瞥見柳家姐妹，便是又打起精神來。
一陣紛亂過后，眾人重新坐下。
主座那邊添了兩張案幾，稍微在安貴妃的后面一點，旁邊坐著的就是榮慶和安慶兩位長公主了。
也得虧懷慶長公主沒來，否則也不知道這座位如何安排。
青妃和麗妃的到來出乎眾人的意料。
坐下后，小娘子們重新拜見。
麗妃目光微閃，臉上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青妃平淡地說道：“各位小娘子不必多禮，我和麗妃本就是想來湊個熱鬧而已。本該怎樣就同之前一樣。”說完看了麗妃一眼
麗妃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語氣溫柔地笑道：“我也是一樣的意思，倒是被青姐姐說了。”
青妃斂眸。
安貴妃右唇角微微上翹，視線在左右兩側的人中來回快速地移動著，隨即拍手說道：“那就開始吧。”
話音一落，銅鑼敲響。
高臺上突然一亮，戲子們已上場。
不知道什么時候，座位附近的燈籠撤去了一半，光亮一下子就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