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這一刻
很快那些個官差便散了開去,一間一間地開始搜查起來船上風極大,又飄著雪花,千秋雖然披著披風戴著帽子,到底覺得寒意森森,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她只消盼著這事情快點結束,趕緊回船艙里暖和身子才是。一旁的管事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是的,低聲道:“夫人暫且忍一會兒。”
千秋默默點了點頭,目光從自己的腳尖移開去一些,船艙里頭傳來了好大的動靜,葉惜京一直凝神盯著入口處。
“找到了人沒有?”
“啟稟小王爺,沒有找到人。”
葉惜京越發不悅,面色更為冷峻幾分,雪花落在她的臉上,消融成了雪水,他抬手拭去,沉聲道:“怎么會找不到人,既然肯定了人會走水路,那么一定會在船只之中。天這么冷了,這商船還要南下?”
他說話間,目光已經轉到了那名管事人身上。葉惜京走近兩步,將那大管事細細瞧上一瞧,那大管事迫于也行的氣勢,忙躬身道:“小王爺,商戶人家,哪里管天氣冷不冷,不管怎么樣都是要做生意的。”
葉惜京微微瞇起眼睛,忽然閃電般地牢牢抓向那大管事的手,那大管忙退后一步,道:“小王爺?”
“你躲什么?”葉惜京冷笑道。
那大管事一口氣憋在胸口,只覺得葉惜京站在她面前讓他有些喘不上起來,有些結巴地說道:“小的……小的…···有些畏懼小王爺。”
“畏懼?”葉惜京皺眉·忽而余光瞟了一眼一直安靜站在一邊的千秋。千秋不管是大管事說什么做什么,都安靜地站在那里,低著頭看不清面容,葉惜京道,“摘了帽子。”
千秋沒有動,葉惜京心覺更為可以,一面讓人看住那大管事,一面再次對千秋重復了那句話。千秋一顆心跳得飛快,若是此刻摘下了帽子·會變成什么結果?
“是聾子嗎?”葉惜京以目示意那官差頭領摘下千秋的帽子,那官差頭領道:“小王爺,是一個尋常女人,那奸細是個男的。”
葉惜京卻沒有聽那官差頭領的話,只是盯著千秋看了好一會兒,道:“不是聾子的話,便摘下帽子。”
千秋的手有些僵冷,微微抬起手,觸及帽子的邊緣,她能夠想象那少年已然長成了什么模樣·也清楚地知道她與她如今早已站在河的兩岸,再也不是他幾句“讓她相信他”能夠夏河回到對岸情景了。.
她懷著身孕,她是端王妃,她不僅僅是她而已,她不能為葉惜京所掌控,若是葉惜京成長為了第二個葉臻,便是什么手段都能夠使用的
千秋心中掙扎著,卻聽藍于滄的聲音道:“小王爺,久違了。”
藍于滄從船艙內出來,身后是一群官差·他依舊笑得很是和煦灑脫,似是不覺得要面對的是一個可怕冷的葉惜京,依舊是那雨中同乘馬車的少年人。
葉惜京一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會在此處碰上藍于滄的。藍于滄撣了撣身上的衣服褶子,道:“外頭冷的厲害,斯夢,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千秋心頭一凜,心道藍于滄來得真是時候,這斯夢叫的便是她了,便道:“少司命見怪,那熱水不好弄·一不小心碰上了一些事情耽擱了。”她緩步走向藍于滄·葉惜京回頭看了她一眼,覺她的披風微微養起來擦過他的身體·從背后看她,似是那身影有些熟悉。
葉惜京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癢·胸口那原本十分淺淡的傷口也隱隱作痛,他始終記不得那傷口是怎么產生的,想他的身手,沒有人能夠這樣傷他,一旦遇上能夠傷他的人,便不可能只留下那么一個淺淡的印子。而王府中上上好的傷藥多的是,怎么會留下這樣一等傷口呢?
千秋站在藍于滄的身邊,輕輕松了一口氣,藍于滄低聲道:“既來之則安之。”
葉惜京道:“斯夢?她是誰?”
“斯夢是的侍女。”藍于滄坦然答道,一點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知曉千秋冷,便提議葉惜京進船艙一敘,不必站在風雪之中說話。
葉惜京沒有推辭,令人看守好那名大管事一起帶著過來,便隨著藍于滄一起進了船艙里頭。這間屋子乃是原本大管事所在的居所,比之其他屋子都要寬敞許多。千秋回到了屋子里頭,才覺得暖和了一些,只聽著葉惜京問藍于滄道:“你當初拒絕了小王的邀請,如今還出現在這里,你讓小王做什么想法?”
“我藍于滄哪里去得,這天下本不是一個人的天下,這一寸土地不是誰人的土地,它本來就在那里。而我,不過是一個浪蕩漂泊的旅人,承蒙光明王與小王爺看得起。”
葉惜嗤笑一聲,道:“藍于滄,你別扯那些有的沒有的,你然出現在了這里,小王便不能輕易放你,你該知道的。”
藍于滄摸了摸下巴,有些為難地說道:“小王爺,命理之說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
“小王不是讓你來給我算命的,而是為小王謀算這個天下。”
藍于滄搖頭嘆息一聲,對著葉惜京道:“我藍于滄只是一介養蠱求道之人,謀算這個天下,那是不成的。”
葉惜京對于藍于滄的說辭自然不會相信,道:“你和彭玉不是一類人。”
藍于滄聽葉惜京說起彭玉,便知曉葉臻便是讓彭玉替葉惜京施加了術法,讓他忘記了與千秋的一切,彭玉不單單是朗懼的軍事,還與葉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葉惜京喝了一口熱茶,這茶的品質自然是下乘,葉惜京的心思卻不在這茶水中,便只將就著喝了,等著藍于滄說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來。這一趟他也算沒有白來,能遇上藍于滄便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在奉昌為質多年,與藍于滄的關系乃是通過彭玉。葉臻與彭玉相互利用,彭玉便一直讓藍于滄照顧葉惜京一層,少時葉惜京孤身在奉昌為質,到底有些可憐,葉惜京觀他氣數,當時雖然察覺到了一點什么,當初說了一句千秋是他的孽緣,便也算是仁至義盡。
“天一閣入世,為的卻是葉高嗎?”葉惜京直呼順帝之名,目光有些逼人,他本以為藍于滄真是一個游戲人間之人,如今卻是為了順帝而四下動作,不禁讓他對藍于滄生出許多惱怒的心思。
藍于滄只搖搖頭道:“并非如此。”他此言并非否認天一閣入世,而是否認所為之人并不只是順帝葉高。
“小王雖然忌憚你少司命的盛名,卻也并非怕了你,巫蠱之術雖然神奇,但是你該知道光明網付經略多年,不會沒有一些能人異士吧?那些道士自幾百年前被你們趕出昆侖山開始,便從不曾停止回到中原的心思。”
“小王爺這是威脅?”
葉惜京目光森冷,道:“便是威脅又如何?”
藍于滄搖頭道:“小王爺何必如此?”
“因為小王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越是想不通的事情越是讓人在意,人都是如此,不是嗎?”葉惜京的目光已經轉到了千秋身上,“世人皆知你藍于滄是去了穗城,將端王妃從朗懼手中換取了出來,小王還不至于讓一聲斯夢迷惑了過去。”
千秋心中苦笑,果然如此,葉惜京只是順了藍于滄的意思進了屋子里,但是葉惜京從藍于滄出現的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小王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千秋出身道,緩緩抬起頭來,只露出那一雙微微向上挑起的有些狹長的眼睛,目光中已然是一派冷漠疏遠之色。
就好像當年他看她,她看他,兩個世界的人,兩個明明是孩子卻同樣寂寞同樣清冷的人。
葉惜京看著那一雙眼睛,一時之間腦子里一陣嘈雜之音,很是難受,便厲聲道:“小王沒有能找到阮胥飛的尸體,得到你的也一樣。”
葉惜京逼近一步,千秋呼吸一滯,對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間前程往事涌上心頭,又盡數散去,卻只是輕輕一句:“你真要殺我?”
那個曾經寧愿自己死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少年,是真的已經將她忘得一干二凈了嗎?她雖然覺得忘了也好,可到底如今聽他說一句他要殺她,還是覺得心中有些難受,此刻為了自己和孩子,也必須要相盡一切辦法保住自己才是。
藍于滄似是有些明了千秋的想法,他并不支持也不反對,只讓一切事情順其自然便好,該來的總要來,該走的總會走,緣聚緣散,從來不由得人半分。
葉惜京只覺得千秋的這一句話問得實在是可笑了一些,難道她說要殺人還是唬人不成?莫不是以為在開玩笑?可葉惜京又隱隱覺得千秋話中帶著的無奈意味,有著極大的失望與悲哀,竟似那外頭飛揚的雪花,明明是那般輕盈美麗的物事,卻攜裹著紛紛寒意而至。
“你可是······真的要殺我?”千秋凝視著葉惜京,再一次問道,她想,其實她對他一直都很不公平,當年為了與英帝的協議,便利用他對她的情意捆綁著她,如今卻要利用他已然忘卻的過去,使得自己保全。如果可以,她寧愿這一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什么也不需要說,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讓所有的一切淹沒在年年歲歲之中,淹沒在人海之中,也好過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