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陸姐兒靜靜地站在那里，衣袖上暈開黑黑的一大片，跟染了墨似的，當陸曉雨抬眸對上時，微紅的眼角恰好滴下一滴淚，見她抬頭，偏過身撇開了眼，只是，那微紅的鼻尖發出哽塞的鼻音，顫抖著，更叫人心里發酸。

看到一向堅韌含笑的大姐這般模樣，陸曉雨愣了一下，好像在琢磨是真是假一般，下一刻，就蹭蹭地跑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去擦，看到她的躲避又縮了回來，站在那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鼻子一酸，也跟著紅了眼圈掉起眼淚來。

哭著哭著，心里越來越覺得難受，想起自己有家歸不得，又惦著眼下新環境的艱難，一時間茫然、孤寂、傷心、落寞，掩在心底的情緒都釋放了出來，竟比陸姐兒哭得更像個苦主。

聽到外頭的響動，二郎也出了屋子，大郎更是情急地從床上竄了起來，也不顧身上哪哪都疼的，一瘸一拐地也出了屋。兄弟倆看到姐妹兩個面對面站著一起掉淚，陸姐兒到還好，只是紅著眼哽咽著，可二丫哭得身子都打顫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弄得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知該怎么勸解才好。

大郎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拉拉老二的衣服，朝他怒了努嘴：你腦筋里彎彎多，還是你去勸吧。

二郎皺眉想了想，朝他搖了搖頭，低聲道：“讓她們哭出來也是好事。”見大哥眼一瞪，火氣大大，腦筋不開竅的模樣，又補充了一句，“老憋在心里，怕是會憋出病來。”

大郎一聽，覺得還真有點道道，也就不再糾結，拿手撐著門欄，咬著嘴唇看著大姐二妹落淚，只是抓緊的指節有點泛白，不知是用力還是疼的。

“大郎，你傷得厲害不，要不，大姐給你請大夫過來瞧瞧？”陸姐兒側過身抹了抹眼睛，摟住二丫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睛把扶著門撐在那里的大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還傻站在那做啥，趕緊回床上躺著去，二丫咋了，有啥事跟大姐說，有大姐在，沒人能欺負我們二丫。”

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揚起皺巴巴的小臉：“我沒事，可是大姐……”

“傻丫頭，大姐能有啥子事？”河邊那些嬸子大媽說得難聽，可瞧見弟弟妹妹這么惦著自個兒，陸姐兒只覺得心里頭暖烘烘的，以前大郎跟人打架她總是罵著怪著，可這一遭……

“大郎，以后別跟人打架了，要是傷到骨頭可咋辦？”看著乖乖躺回床上的弟弟又是關切又是忿忿的樣子，陸姐兒嘆了口氣，責怪的話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了，“你做大哥的也要有點做大哥的樣子，哪能總跟他們在一塊廝混的。”

“大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和虎子他們說好了，過兩天就進山去，這會天剛暖起來，山里野味不少，等我打幾只野雞山兔回來給娘補補身子。”床上的陸大郎大包大攬地道，兩眼閃閃發亮的，好像已經打了一堆的野味放到家里了似的。

陸姐兒氣結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好再說什么。

倒是陸曉雨聽了，乖巧地湊上來提議：“大姐，以后我去給爹送飯，家務我也會做的。”就算不會開灶生火，可擦桌子掃地總都是一樣的，更何況，自己還有生錢大業在，“我們的藥材也弄得差不多了，改天拿去鎮上換錢去。

陸姐兒一聽她還心心念念地惦著那些枯樹皮，不由樂了：“那大姐就等著享二丫的福了。”

這一笑，倒叫兄妹間的氣氛好了許多，再沒先前的壓抑和難過。

“就是就是，二丫掙了錢，可別忘了你大哥啊。”大郎哈哈大笑起來，還朝曉雨擠擠眼，“你跟大哥最好的，是不是？”

“是是是，大哥最好，沒有大哥，就沒有小妹我，行不行？”陸曉雨好笑地翻了翻眼皮，王婆賣瓜，也不知害臊！

“對了，我們什么時候去鎮上啊？”折騰了這么半天，突然想起最關鍵的問題，趕緊開口詢問。

“初一鎮上有廟會，到時我去問問隔壁嬸子，看能不能一塊去。”陸姐兒想了想才開口回答。

陸曉雨點點頭：“大哥，你的傷要快點好，不然就不能和我們一起去了，二哥去嗎？”

陸二郎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桌邊，聽到她提自己，才抬起頭來：“二哥不去了，二哥留下來看家。”

大郎一聽，有些窘然地道：“要不，我留下來，我看家，也好幫爹干活。”

聽到兄弟倆這么謙讓，陸姐兒臉上的笑更濃了幾分，最后還是決定讓力氣大的大郎跟著去鎮上。說完這事，看著外頭天色也不早了，就出屋收拾晚飯去了。陸曉雨更是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決定好好去學學怎么生火用灶臺。

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怎的，四個人都沒再提大郎打架的事，就像是石子掉在了河里，打了幾個轉就沉了下去。不過陸曉雨知道，大家只是把它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著，傷好的大郎好像一下子勤勞了許多，跟那幫哥們混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許多，總能看到他大呼小叫地扛著鋤頭回家，身后父親憨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