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藥農

第五十一章 拆開來用?

第五十一章拆開來用?

第二天公雞都還沒打鳴兒,小院子已經有了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音。

雖然二丫賣藥也有了兩次經歷,可這一回家里人的興致頭要足得多,濟民的劉掌柜,那在小老百姓眼里可也算得上是號大人物,看村子里的郎中多牛多威風,可要跟劉掌柜一比,可是連邊都挨不著一分的。

還是二丫有本事,連這樣的人物都能認得。

等二丫被陸姐兒叫醒了,揉著眼睛懵懵懂懂地出來洗臉,陸氏還拉過她到一邊問了問前陣子孩子幾個忙乎的事都弄得怎么樣了,以前還以為是小孩子瞎折騰窮搗鼓呢,沒想到還真是個要緊事。

種藥的事能得到一家老小的全力支持,二丫甭提有多高興了。這下被問到自己的百草園事業,更是精神十足、神采飛揚,小胸脯拍得砰砰響,大大咧咧地叫嚷著,讓大家都等著過好日子吧。

信誓旦旦的樣子,惹得大家都是一陣的笑。

二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不當真就不當真,等我做到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正想著,突然肩上一沉,一偏頭,不知什么時候二郎站在了身邊,彎了下嘴角,又恢復那副淡淡的樣子。

有個支持相信自己的人,二丫的心情變得更晴朗了,略帶點期待地看著他:“二哥,你不一塊去嗎?”

二郎笑了笑:“爹跟大姐都在,二哥信你。”

不知為什么,二哥的聲音雖然很輕,話也很柔和,可她聽了總提不起否認的念頭,甚至連越來越熟練的裝嫩撒嬌都忘了用,乖乖地跟著大姐上了車。

看到牛車嘎吱嘎吱地下了小坡,陸氏扶著婆婆還站在門外望著。

天空還有些沉沉得發暗,可牛車上的人影卻分外清晰,大家可以毫不費力地描摹出姐兒抱著二丫,讓她枕著大腿睡覺的輪廓,甚至,連車上那一大袋寄予厚望的布袋上緊緊綁住的繩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孩子真是長大了,也出息了。”陸老太太的皺紋里都是滿滿的笑,伸手拍了拍陸氏的手背,“真難為你了。”

陸氏的身子輕顫了顫,臉上又是激動又是欣慰又是惶恐又是自豪的,復雜地一片,半響,才輕聲地應了一句:“應當的。”

昨天跟斧頭叔一塊進城的時候,一路聽的都是當年他們哥三的故事,這回逮到另一個主角,二丫枕著大姐的腿,好奇地就客串起記者來。

一聽到她提起年輕時的事,大柱老爹就有點不大好意思,在心里大罵著斧頭這個嘴巴上不閂門的家伙,嘴上卻是支吾著硬是不肯講,最后還拿出當老爹的威風,虎著臉不讓提。

那副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兩個閨女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最后弄得連大女兒都好奇起那個一天到晚凈惹事闖禍還連累兩哥們一塊受罪挨罵的皮猴兒老爹,大郎這么叫人不省心,看來還是遺傳老爹的哪。

有了聽眾,二丫立刻眉飛色舞地跟大姐繪聲繪色地講了從斧頭叔那聽來的故事,時不時還夾雜點自己的想象,把那些事兒說的叫一個一波三折啊,把大柱老爹更是說得一臉的苦笑。

早知道還是自個兒說算了,怎么滴也比二丫頭嘴里那個比猴子還猴子的形象好上幾分吧。

一路嘻嘻哈哈地到了城門外,父女三個不約而同地都停了玩笑,安安靜靜地排著隊等在那。

今天來得比較早,城門還沒開,灰色的城墻在微白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沉靜肅穆,而那扇厚重的大門,更是把城里城外擱成了兩個世界。

二丫突然有些沉默,聚集在門外的人們,如此地翹首以待,究竟是匆匆而來的過客,還是期盼著羨慕著有朝一日也能入城,也能成為城里的人,享受不用排隊進門的待遇。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進城時遇到的那輛絕塵而去的馬車,跟那位如火的少女,那時的自己,好像也挺羨慕她的吧?只是,到底是羨慕她的灑脫奔放,還是她的耀眼奪目?

“二丫?二丫?想什么呢,門都開了,咱們快走吧。”

“哦,好。”二丫回過神,沖陸姐兒笑了一笑,收回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抖落抖落精神,邁開步子往城門里走去。

大柱老爹跟陸姐兒雖然都沒少來鎮上,可濟民醫館還真是頭一遭來,拐來拐去地繞了好半天路,才在別人的指點下摸到那條巷子。

到的時候,醫館才剛剛卸了門板開了門,幾個小廝正拿著笤帚抹布打掃呢,看到他們進去,閑閑地丟了句“大夫沒來,候著”自顧自地繼續手里的活了。

大柱三人倒也不覺得什么,站在屋外繼續等唄。

“喂,他們是誰啊?怎么一大清早就過來了?請大夫出診的嗎?”有個新來的好奇地問身邊的。

“才不是呢,人家來找劉大掌柜的。”回答的人轉著手里的抹布,語氣里不無嘲諷。

“什么?找大掌柜的?”新來的張開的嘴巴活脫脫能塞進只大鴨蛋。

“可不是么,也不對著鏡子照照,咱們大掌柜那是誰都能找的?”

幾乎沒有壓制過的嗤笑聲,在空蕩蕩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陸大柱的臉色沉了下來,缽大的拳頭緊了又緊,可漸漸的,眼神變得灰白灰白的,拳頭也松開了,整個背好像也駝了起來,再沒有出門時那種挺得筆直筆直的感覺。

二丫的心里也憋著口氣呢,看到老爹一下子黯淡了下來,過去緊緊拉住他的手,輕輕地喊了聲“爹”。

陸大柱低著頭,摸了摸她的腦袋:“爹沒事。”說著,牽動肌肉朝她笑了笑,只是,那種勉強的生硬,看得人心里發酸。

好在這樣看戲的情景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兒,就來了個類似管事的男人,背著手冷冷地笑了兩聲,那些人就跟齒輪新裝了發條似的,動作快了不少。

管事男人背著手在屋子里走動著,儼然一副考察監督的態勢。二丫本想著上前問問劉掌柜什么時候能來,可一想到剛才的冷言冷語,又退了回來,反正都是要等的,還是等真來了再說,省得被人笑話。

腳步剛退回來,那個管事男人的視線正好看過來,看到大門口站著這么三個人,眉頭就擰了起來,再一細看,那臉色更什么似地,立馬變成熱情洋溢的笑,快步地迎了上來:“二丫姑娘,你這么早就過來了啊?怎么不進來?快,屋里坐,屋里坐。你們幾個還愣那做什么?還不快倒杯茶來?”

咔嚓——咔嚓——

屋里的下巴掉了一地。

“哦,來了,來了。”有個還算靈活,只愣了兩下就猛地掉轉頭去,端了壺茶,手忙腳亂地給倒了三杯,恭恭敬敬地端了上來,還偷偷地多瞄了三人幾眼,可當他們抬起頭來時,又飛快了垂下頭退了下去。

管事男人滿意地看了那人一眼,他雖然也不大清楚這個鄉下小丫頭到底是誰,可昨天大掌柜接待時,他就站在旁邊,這會碰到了,當然不會端什么架子擺什么譜。

“那個……大叔,您知道劉掌柜什么時候能來么?”二丫也有點吃不消眼前這位的熱情,猶豫了下還是挑了這么個稱呼。

那人顯然對這個稱呼很滿意,笑得眼睛都快瞇成了線:“就來了,就快了,你們稍微等會,劉掌柜應該很快就能到的。”

大柱老爹有點發愣,木木地看了看大女兒,見她也是一臉的吃驚,父女倆相視幾眼,都有些發懵,好像被天上掉下來的大圓餅砸昏了腦袋似的。

好在劉掌柜來得真得挺快也挺早,把二丫從極度的熱情中解救了出來。

長長地松了口氣,上去跟劉掌柜地問了好。

看到她,劉仲彰也有點吃驚,在看到身后那只大袋子的時候有點恍然,但還是很客氣地請他們到后院屋子里說話去。

陸大柱跟姐兒機械地跟著穿過大廳,到了簾子后的屋子里,坐下,端起茶碗喝茶,再然后就是聽劉掌柜跟長輩似的關切地跟二丫說話,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劉仲彰一直就想知道二丫跟陳老的關系,昨天不好問,這會陳老不再了,當然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試探,只是,眼前這小丫頭要比想象得聰明很多,聊了好一會,還是含含糊糊地沒套出什么準話來。

不愧是陳老相中的。

再一次感慨后,他終于說起了艾條的事。聽到他總算把話題扯回正題上,二丫也著實松了口氣,趕緊拿出一根艾條,跟他細細地講述艾條的用法和注意事項來。

劉仲彰草草地聽了兩句,嗯嗯應了兩聲,就直接讓人稱量入倉了,干脆利索的讓人有些瞠目。

被直接打斷了話頭搞定了收購的事,二丫心里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劉掌柜給的價錢很不錯,十一斤六兩的艾條,足足給了四百文,一聽到這個報價的時候,可沒把她嚇死,這價都比上回的山慈菇還高呢。

只是——

張了張嘴想要說說價的事,可猶豫了好半天,還是沒說出什么來,只道了謝告了辭,就拿著錢袋子退出了屋子。

送走這位小姑奶奶,劉仲彰也松了口氣,一回頭,看到管事男人還在,不由皺了下眉:“還有事?”

“這個艾條,我們……”管事的猶豫了一下,這個什么艾條的進價這么高,那出貨的話……

劉仲彰擺了擺手:“是艾草加工做的,你把它拆開來當艾草用不就結了,這有什么想不通的。”

“那哪值四百文呀?”管事的急急地提醒了一句。

“就當結個善緣吧,要真是陳老的……”劉仲彰的眼神微微閃了一閃,朝他擺了擺手,“你忙去吧,按我說的做就是。”

陳老,陳老。管事的心里默默念了兩遍,垂著手恭謹地退了出去。

等管事的走后,劉仲彰長長地嘆了口氣,神情復雜地站了會兒,也轉身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兩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卻沒有一個看到,不遠處的拐角,那半張掩住的小臉。

“二丫,在那干嘛呢?”陸大柱拉著牛車回來了,一看二丫跟失了魂似地傻傻站在拐彎處不動,便高聲喊了她一下。

“哦,來了。”二丫應了一句,悶悶地跟在后面。

大柱老爹跟陸姐兒都很興奮,整整四百文哪,都能趕上三五小豬仔的錢了,家里這么些年來,還沒有過這么多余錢呢。

不過眼下家里也用不著什么錢,要是買只豬仔,再買點小雞小鴨什么的圍塊地養養,等過幾個月,就能掙到不少哪,還不提隔三差五地能賣不少蛋哪。

父女倆興致勃勃地商量了半天,突然想起二丫怎么一句話都沒說,回過神來找人,這才發現身后垂著腦袋拖著腳步走路的小功臣。

“咋了?都掙大錢了怎么還沒精神呀?”陸姐兒的臉激動得有點發紅,看到她耷拉著腦袋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取笑道,“還是……又想起那回十文錢的事啦?”

“不是。”二丫悶悶地應了一聲,思路還停留在先前的事情上。

借著陳老的名頭占了個便宜,二丫心里有點不踏實,大柱老爹去拉牛車了,她靠在拐彎處一直想著這事是不是做得不地道,沒想到,卻正好聽到劉掌柜兩人的對話。

拆開來用。

聽到這么個回答,她也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味兒。

想要上去理論吧,可艾灸的事該怎么跟人解釋,她心里也不大清楚,總不好再扯著陳老的旗子做什么吧。

可就這么當沒聽到過,眼看著他們拿艾條拆了當普通的艾草來用,心里又有點不舒服,明明能發揮更好的作用能給病人帶來更多幫助的,卻這么被耽擱了下來,雖然真的賣了個好價錢,可心底的失落跟沮喪卻是怎么也揮不去。

看到她這么沒精打采的,陸大柱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二丫,出了什么事你說出來,這么悶著算個什么事啊。”

“是啊,二丫,有什么事你說說,爹跟大姐都在哪。你這么不說話,你不是要急死大姐嘛。”

“我真的沒事,就是覺得劉掌柜的價出得太高了,有點對不住人家。”二丫勉強地沖兩人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給陳老惹麻煩了。”

“那咱們把錢退回去,你這孩子,剛才咋不說,咱們家窮,可也不能占人家便宜啊。”陸大柱一聽,掉轉牛頭準備回去,嘴里還忍不住怨了她兩句。

看到老爹真的轉頭要回去退錢,二丫是一臉的苦笑:“要真這么簡單那就好了。”

“二丫,你跟大姐說實話,這位陳老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是陸姐兒眼力好,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

陸大柱也是心急則亂,經姐兒這么一提,也回過神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直直地看著二丫,等著她的回答。

“陳老是章老的朋友,具體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知道他應該是在杏林,就是大夫當中很厲害很有名的。”二丫實話實說道,“好像當年也教過劉掌柜,不過,我看著跟正式的師徒關系好像又差點。”

陸姐兒也跟著皺起了眉:“我們多收了藥錢,那還真的是不大好啊。”

“可你看劉掌柜那樣兒,我們就是想退也退不掉啊。”二丫揉著腦門一臉的頭疼,“只當艾草來用,這可是要虧本的呀。”

“你不是說昨天賣的時候陳老也在的啊?”陸大柱也很疑惑,兩個女兒都愁眉不展的,到底再煩什么,這事不是明擺著地么?

“對啊,二丫,陳老心里有數的,你就放心吧。”陸姐兒眼睛一亮,把自己從死胡同解救了出來。

“恩。”二丫點點頭,把拆開來用的糾結壓了下來,跟著阿爹大姐離開了這條巷子。

在集市上草草買了點家里短了的油鹽什么的,父女三個都沒什么心思逛,趕緊坐上牛車回家里去。

掙了這么一大筆錢,可得早點把好消息告訴家里人,讓大伙也都樂呵樂呵,還得好好商量一下這錢怎么辦,是攢起來還是買點豬仔什么的養養。

回來的路似乎比去時要長得多,大柱老爹把牛車趕得快快的,可還是讓人坐得發毛。

好容易到了村門口,又碰到大曬場里有人在曬被子衣服什么的,費了好大的勁才從一大片花花綠綠中穿過去,還沒喘口氣呢,迎面碰上孫二狗拉著黃牛出來。

兩頭牛站在路當中對峙,老爹跟孫二狗誰也不肯先讓開路。

看看孫二狗抱著胳膊大咧咧地站在那笑,陸大柱心里的火就蹭蹭地往上冒,抓著鞭子的手更是咯吱咯吱地響。

看到這個孫二狗這副做派,二丫心里也膩歪得狠,從車上站起身來撐在老爹的肩上:“爹,咱可是正正經經的人,擋道的活咱們這些人可不能做。”

她有意的加重了“人”這個字,又斜斜地睨了對面擋道的,拖了長長的尾音,“唉,這年頭,連好狗都不做的事,居然咱們還能碰上,還真是好運氣啊。爹,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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