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黑云真把風雨催雜亂煙火幾人隨作品:《》
“我們了解到,您現在是非遺傳承人?”
“是市級的么?我們看看官方報道您們廠長是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您希望在將來也能有此殊榮么?”
記者一連甩給安霽好幾個問題,在安霽尚且沒有決定好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之前,就已經被記者的遣詞造句說得別扭不已。
噼里啪啦的雨正砸在窗戶上,這種昏沉的雨幕最能襯托闔家團圓的溫暖,只可惜安家寧、何晏清夫婦兩個為給女兒騰出受訪空間,一大早趕著灰云回了何晏清娘家。
“我現在還不是市級傳承人,還在申請這方面的,不過確實有上城區的區級傳承人。”窗外的雨實在鬧心,屋里的人不懷好意,安霽終于從記者的問題中捋出來個頭,按部就班的回答著。
拿胳膊肘輕輕頂了頂自家閨蜜的胳膊,盛夏顯然是對記者用詞的心理又些懷疑,希望安霽支愣起來,免得被對方抓到模棱兩可的話,或是默認的句子,放上網大做文章。
按理記者是應該下功夫查清楚,用明白這些詞的,可是這記者問題中‘廠長’、‘殊榮’被咬的很重,難保不是那些為了找熱點,刻意帶偏節奏的無良媒體人。
“至于你提到的‘廠長’我更希望你說成是我師父,因為我們杭羅廠里是師徒關系,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雇傭關系,這方面之前也有相關的采訪,不知道你有沒有前期關注過。”
安霽是性子軟,但在之前為了追夢敢和母親不斷僵持下去,為了把做好設計、傳播杭羅徹夜不眠——這些堅持無一不注定了,安霽在維護自己所熱愛的事物時,絕對不會退縮。
聽了安霽的回應,記者明顯愣了一瞬,不知是被安霽突如其來的‘硬氣’驚到,還是從一開始就想要試探試探安霽,是不是真和過往報道的那樣,是為了理想和熱愛,是為了文化和情懷,才一直堅持……
“嗯,您說得有道理,我也確實查到可能更早年間紡織業也多是一家一戶,或者是師徒之間來傳遞,畢竟咱們也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一住m.quanzhifash
見記者順著安霽的意思把話接了過去,盛夏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半顆,只覺得前者應該不至于再拿這句話做文章。否則張阿姨看了去心寒,不理解的讀者看了去,少不得拿‘私營’做文章的人。
“那您希望將來成為您師父那樣的人么?”
又到這個問題了!盛夏現在完全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的狀態,生怕這記者給自家閨蜜挖個什么坑,安霽一不小心鉆進去可就完了……
“我的意思是,成為您師父那樣,在艱苦的時候,到現在一路上,在獲得國家扶持、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頭銜的同時,也負起責任來,把文化繼承下來,傳播出去,弘揚開來?”
自打安霽如盛夏所愿支愣起來,用最溫柔的語氣,點明了記者工作和用語上的問題之后,記者的話術就突然轉變,好像前面說出那些帶有誘導意味詞匯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當然愿意,但是說實在的,張阿姨做的很多事,如果換做是我,我覺得我真的未必能在那個時候堅持下來……”安霽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卻在此時低頭嘆了口氣,把江南美人的婉約、清愁,提現得淋漓盡致。
“張阿姨他們那個時候啊,既要保證杭羅能夠繼續存在下去,還不得不再花一份時間去做繡品,來填補虧空。”
“如果我是他們,家庭的、社會的壓力,我可能根本抗不過。”
聞言,記者默默點頭,并沒有打亂安霽的情緒,手中用來整理采訪內容的平板電腦也被擱置到一旁,敲擊鍵盤帶來的聲響也自然而然的隨之消失不見。
“但是新時代已經不止需要搶救這些非遺了,我們現在要的就是創新、隨時代發展,從歷史里挖掘非遺的時代價值。”難得,或許是安霽說得實在真摯,記者竟是反過來安慰安霽的情緒。
這下倒是輪到盛夏不明白了——看不透,實在看不透,這記者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剛剛那些問題用詞里帶有那么濃重的誤導,現在怎么這么正常了?
網上的營銷號,部分無良媒體的胡亂報道,網絡信息時代,讓這些負面的、骯臟的東西都暴露在眾人眼前,利益面前,不是所有媒體人都能堅守職業道德。
‘非遺’、‘文化創新’、‘女性’,三個中心點,無一不是如今極為吸引旁人眼球的爆點話題,無良媒體可以在當事人澄清之后被網絡社會抵制,但一條虛無縹緲的道歉,一句‘沒有清楚了解’,可能就能讓之順利脫罪。
可安霽不敢賭,盛夏不敢賭;因她們背后的為杭羅不能賭,漢服不能賭,非遺、傳統文化都不能賭……
不能賭被無良媒體和營銷號惡意曲解之后,能否澄清;澄清之后,有沒有可能讓已經產生誤解的大眾重新了解它們?還是最后換來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拍不響’?
“嗯,那我也想問問您,因為據我們了解,您和安霽是閨蜜,博士都是學的服裝設計,那您為什么選擇了去設計漢服?因為我們也了解到在校期間,以及畢業后,您也是獲得了多項大獎。”
“當然,我們也有看到,您的一些獲獎設計其實是基于各朝代舊制式的一種符合現代需求的改良?”
盛夏被記者的提問拉回了思緒,未加思索,三言兩語便回應了后者的提問。
“那么這一次我了解到,您們是分別以杭羅廠和云開霽夏漢服店的名義,與咱們現在剛剛開機的電視劇《詩里西湖》達成的合作,不知道您們怎么看待這次合作?”
“您們覺得這次合作是更偏向商業性質,還是同樣在文化傳播上起到了作用?”
感受到自盛夏儲散開的別樣氣氛,記者朝著前者笑笑,開口解釋:“是這樣,因為我們有同行采訪到《詩里西湖》的導演,導演表示,這次在細節里加入了很多文化元素,也是受到您們拍攝的短劇啟發。”
盛夏聞言不做聲的長舒了一口氣,早這么說不就好了,偏要說半句留半句,嚇人的很。
“我們的觀點其實是兩者兼有,又或者說這兩者其實是分不開的,一體兩面的。”
“從我的角度來講,其實我可能能偏向于注重商業這一部分,因為漢服行業不只是我一個在努力,但是我想要打響招牌,代表漢服界傳達我們的思想,肯定先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安霽總結之后,盛夏先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和《詩里西湖》的合作,一些聯名漢服,無疑可以給我帶來很大的流量……因為我是希望在能夠成為政協委員,從而真正參與到為文化做實事上面。”
“一部劇可以給我的銷量帶來影響,對于一個漢服店店主來講,我的影響力,無疑就是靠銷量體現的。”
“所以,您其實根本追求還是文化方面的?”
在記者看來盛夏的話很誠實,誠實到相當于擺明了告訴消費者‘我要賺錢,我要賺錢,我要賺錢!’
“就像之前和我閨蜜提起我的目標,最開始我的目標只是能在大街上看到有人穿我設計的漢服。”這記者還挺聰明,知道怎么引導自己把話說下去,豐富采訪含量,盛夏在心里默默給前者點了個贊。
“所以,商業利益確實只是我眼前的目標,只有實現了它,我才敢說我能為文化事業作出貢獻。”
右手食指和中指有節奏的敲了左手手指幾下,盛夏將自己的語言組織清楚:“如果我都不能證明漢服的商業價值和時代需求,怎么說服別人這東西沒有被歷史的滾滾洪流淹沒呢?”
記者被盛夏的直白與通透逗笑了,想來心里也是樂開了花——文科出身的受采訪者就是好,都不用記者在撰稿時重新組織語言。
“那您怎么看?”記者把問題又拋給了安霽,剛剛安霽那句話總結的很好,但記者希望聽到更多。
“你們也知道,我們因為是手工生產,所以我們的產量目前其實有限,除卻和老牌的幾大店之外,和云開霽夏漢服店的合作基本上就能保證我們的銷路。”
“可以說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愁賣’的階段了,而是‘愁生產’,所以對于我們來講,其實就是最直白的求傳播。”
安霽的話同樣沒有摻假,其實以現在的需求量,廠里的伯伯阿姨每天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基本上不會有囤積的現象。
但是除卻張阿姨女兒女婿之外,年輕一代的傳承人只有安霽自己一個人……
“因為我們也有看到既往一些非遺通過影視劇火起來的先例,而且你們也知道我們有做這個短劇,我們銷售的問題,確實也是通過這個短劇解決的。”
“好,非常感謝二位。”記者的提問到了尾聲,抬頭望了望窗外,眉頭微蹙,繼而朝著打算開口的閨蜜二人笑笑,“沒事,我們有采訪車,不會淋雨的,你們放心。”
“其實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問您們,因為是我個人的好奇,您們可以選擇回答或不回答,我都不會放到采訪稿里的,而且采訪稿我也會拿來給您們看過再發的。”
“我看到網上有人說《詩里西湖》的導演,是咱們非遺傳人安霽男朋友的叔叔,可以說是很親密的關系,他們也有一些胡亂的猜測,認為您們如果沒有這層關系,是拿不到這種機會的,您們對此是什么看法呢?”
許是窗外的雨造成了低氣壓,屋里有些悶,安霽覺得透不過氣來。
難道說杭羅廠伯伯阿姨們這么多年的堅守,自己和盛夏幾年來不懈的努力,用一句‘靠關系’就能全部抵消么?
又或者,自己確實和《詩里西湖》的導演有這這層關系,更是直接通過寧云帆取得的聯系——難道之前的一切付出,都不如一個簡簡單單的‘關系’來得容易么?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記者采訪的人多了,不消言語,就感受到了安霽內心的矛盾,“我是不贊成那些觀點的,一口吃不成胖子,如果沒有絕對的質量,以寧導演的口碑和《詩里西湖》的陣容,是絕對不會為了這點關系,毀了整部劇的。”
“我其實只是想知道您們是怎么看這個問題的,您們要是不愿意回答,也確實是我個人唐突了,抱歉!”
記者不再就這個問題打破砂鍋問到底,寒暄幾句,下樓乘上采訪車走了。
采訪車被雨敲的叮叮咚咚,直傳到屋里來,低層最容易受地面返潮的影響,整個兒屋里的濕度是真的要凝出水滴的程度。
“你說……”安霽忽的開口,打破了周遭濕氣的寧靜。
不知道是天花板上集了水,還是雨實在大,從窗外飄了進來,安霽只覺得一滴水砸在胳膊上,還有幾分溫熱,片刻轉涼。
“不用說,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盛夏直接拿話堵住了安霽的嘴,又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張紙,不由分說的往安霽臉上抹,“記者不都說了她不贊同么?”
其實盛夏知道:記者或許是不贊同的,但是這種評論總會在心里留下一個影子。這也是為什么記者會在一開始有意的“考驗”安霽和自己。
有了最后那個問題,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我問問你,杭羅除了你們廠子,有那個廠子能夠保質保量?”
安霽搖頭。
“我問問你,宋朝除了棉麻,是不是基本上就是羅綺,錦是錦,當時社會審美逐漸轉變,是不是橫羅吃香?”
安霽點頭。
“那你覺得咱們是靠關系才拿下的合作么?”
安霽搖頭有點頭。
“你,你還真是油鹽不進啊!”
盛夏氣的把手上的衛生紙摔到安霽身上,后者呆愣愣的從地上撿起來,與前者相視而笑。
“那就是了,傷春悲秋,自怨自艾,干什么呢?”從安霽手里一把搶過廢紙團,盛夏使勁兒往垃圾桶一扔,沒進去。
閨蜜兩個笑得更歡了,以至于窗外的雨想要打雷以宣示自己的存在,卻因為這冬日的時節,連個閃電都放不出來,半晌兒把自己氣的退去,換來幾聲汽車鳴笛。
“安霽,盛夏,怎么樣?”
何晏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安霽連忙把自己拾掇好,眼神示意盛夏不許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