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苗翠花甚至懷疑是不是劉荷花心懷不軌,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對翠峰下了毒手。
畢竟,她是個終究要嫁出門去的女兒,而翠峰卻是實實在在的長子。
但她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推測——劉荷花就算是有那心思,恐怕也沒那膽子。不過,不敢要了翠峰的小命,會不會趁著沒人賣了翠峰?但似乎也不可能,翠峰畢竟已經十歲了,又有她一再的耳提面命叮囑過,不可能老老實實的任人擺布,劉荷花不可能做到悄無聲息的賣掉翠峰。
“你說那小子啊,你接著往東,我見他不知道是在跟什么人還是找什么人呢,一路往東去了。”
終于,苗翠花在一人口中打聽到了翠峰的去向,忙加快腳步繼續向東走。
走了有一段距離,她就看到前頭一個巷子口圍了一圈人,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議論些什么。
不會是翠峰吧?
一層陰影驟然蒙上了心頭,苗翠花撒腿就往那邊跑。
不過短短七八天的時間,她已經將這個弟弟真正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或許,是因為相依為命的依賴感吧。在這里,翠峰是唯一真正用心待她的人,而她也是翠峰唯一的支柱。
剛跑到人群外,苗翠花就聽見了里頭的吵鬧聲,確實是翠峰的聲音。聽那聲音還算響亮,并沒有太大的異樣,她終于松了口氣。不過,想要擠進去還真有點難度,她這十二歲的身體怎么對抗那些二十歲以上的成年人。
“哎,張嬸兒,你錢袋子掉地上了,銀錠子掉一地!”
誰這么任性,裝一袋子銀錠子上街溜達?
趁著一群人低頭找銀錠子的工夫,苗翠花忙左一拱右一擠鉆了進去。
里頭正是苗翠峰。
不光有苗翠峰,還有一人也相當眼熟。
“桃花姨?你這是干嘛呢?”苗翠花瞪著那揪著苗翠峰衣領不放的女人,又瞪了一眼有點不敢看自己的苗翠峰。算了,先一致對外,舔舔唇,她上前拉住苗翠峰,笑道:“桃花姨,你好歹是個長輩,翠峰這孩子向來老實,輕易不得罪人,就算真是得罪了你,也不用下狠他吧?”
下狠手?劉桃花咬牙切齒,她還沒動手呢,要真是動手,早把這小子給打傻了。
見劉桃花還不肯撒手,苗翠花輕輕磨了下牙齒,你丫的是不是看我弟弟日后必成帥哥,所以在提前占便宜啊?上下打量了劉桃花一番,她忽然就拉住苗翠峰問:“怎么著,她打你哪兒了,你哪兒疼?”
苗翠峰一愣,立刻就抓著苗翠花的胳膊大哭:“姐,我疼,她掐我!疼死我了……”
好小子,不枉我平日里教導你,這掐一把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兒,就算沒人看見也說得過去。
“胡說八道!”劉桃花立刻撒開了手,指著苗翠峰的鼻子罵道,“死兔崽子別跟我扯謊,我就拉了你一把,什么時候掐你了?”
“誰知道你是拉還是掐?”苗翠花飛快的反駁,同時將苗翠峰拉到自己身后,抹了抹眼淚,轉身沖圍觀的群眾哭訴道,“她一向看我們姐弟倆不順眼,這次不知道又是為了什么來找我弟弟麻煩,可憐我弟弟才十歲,就被她這樣欺負……我們……我們……老天爺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留給我們啊!”
畢竟這里不是福祿胡同也不是百福大街,而是西環街,苗翠花姐弟兩個在這里跟陌生人無異,有人就納悶問起了他們與劉荷花之間的關系。
劉桃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從眾人的議論聲中,她只覺得情勢越來越不利。
還不等她開口解釋,苗翠花就先幫她開口了。
“她叫劉桃花,是我后娘的妹子,也就是我父親的小姨子,家住雙喜街趙家巷子。”穿過來之前成天刷搞笑段子,穿過來之后又跟著苗富貴擺攤賣飯,苗翠花的嘴皮子可是利落的很,“守寡一年了,閑著沒事就愛往我家跑,也不知道她總跑來是做什么。看我和我弟弟是哪里都不順眼,恨不得我們姐弟倆立時跳井死了才甘心哩。我就納了悶了,就算是我姐弟倆礙眼,那也是礙我們后娘的眼,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要說她只是為了我們后娘,可我看也不像啊,雖然自打后娘生了新弟弟后就不愛搭理我們,父親也沒心思管我們,可后娘也沒打過我們罵過我們,真不知道桃花姨是吃的哪門子醋。大家說說,一個守寡的小姨子,成天就往姐姐家跑,給姐夫洗衣裳……”
嘖嘖,這姐夫和小姨子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那可是精彩的很啊。
苗翠花絲毫不覺得往自己名義上的父親頭上潑臟水有什么不妥當,在她心里眼里,苗富貴就是苗富貴而已,不是她爹。
見眾人紛紛議論起來,劉荷花急了,她可還打算再嫁呢,要是傳出點什么故事,她嫁給誰去?
只是,不等她開口,苗翠峰已經緊接著出聲了:“姐,桃花姨要賣了你!我剛剛買藥回家,路口上見她跟個婆子商量要賣了你呢!”
賣了她?苗翠花一怔,她只以為劉桃花是遇上翠峰,故意找翠峰麻煩呢,沒想到里頭還有這一層,頓時冷笑著看向劉桃花:“桃花姨,就算是看我礙眼,要賣也是你的姐姐我的后娘劉荷花來賣我,什么時候輪到你了?”
劉桃花終于逮到了發言機會,用力擺手道:“你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我哪敢賣了你,他小小的人兒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苗翠花聳了聳肩,牙齒輕輕的咬了起來。
她差點忘了這是個沒有人權的古代,父母賣掉子女根本不用和任何人商量。如果劉荷花枕頭風吹倒了苗富貴,賣掉她和翠峰確實不是難事。
或許不會賣了她,畢竟她都十二了,再過兩年嫁出去好歹能混點彩禮的。可翠峰才十歲,又是個兒子,難保劉荷花會不會動這個心思。至于苗富貴,反正還有個大福呢,劉荷花又不是不能接著生,他是不怕絕后的。
想完這些,她的神色更加冷峻。
絕不會有那一天的,不論是她,還是翠峰,都絕不會被當做牲口一樣買賣。
“姐,我剛剛聽說了,她跟那個婆子商量,要拿你換錢!”苗翠峰心急,他怕劉桃花回去說動了那個女人,真個把姐姐給賣出去。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劉桃花也急,她是很想出名,可她是想靠自己的美貌與賢惠出名,可不是什么小姨子與姐夫之間的趣聞,再不掰扯清楚,恐怕她還要在家守寡幾年。大口喘了幾下,她定了定神道:“翠峰這小子就是個急性子,也不知道聽了三兩句什么閑話,就胡思亂想起來了。說了你也別害臊,其實就是我跟你娘說起你的事兒,想著你今年也十二了,眼瞅著一天比一天大,也該考慮你的親事了,我這才隨便問了人家幾句有沒有什么好人家,也好早作打算……”
不等劉桃花說完,苗翠峰就直接呸了她一口:“把我姐給人做妾,你自個兒怎么不去?呸!”
劉桃花咬牙切齒,她怎么不去?她要是再年輕六歲,看她去不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