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帳未清,又添新帳。聞朝暉氣極重重的拍打桌子,桌上兩個杯子跳了起來,接著打滾掉下桌面去。‘蹦,喀嚓’之后,房內安靜下來,好一會過后,聞二夫人喘息安靜下來,她一臉驚懼的神情,瞧著氣極的聞朝暉,低聲問:“我說錯了什么話?”
聞朝暉心口里猛烈燃燒的一把火,望著這樣一臉不明白神情的人,慢慢地熄滅了。出嫁的女子,惦記著娘家人,那是有情有義的表現。聞朝暉微微閉了閉眼,他想起了聞老夫人,記起徐家的男兒,如今的不成氣。他再睜開眼睛時,臉上神情平和許多,說:“秀軒的親事,自有我和父親操心,他是我們這一房的長子,他的妻子一定要能識大體,擔得起事情。我相信你娘家嫂子侄女不錯,只是她年紀大了,早些婚配為好。”
聞老太爺夫妻一旦故去后,聞府就是大房的家,別房的人,都要分居出去。隨著聞老太爺夫妻年紀增長,幾兄弟心里都有成數起來。聞二夫人臉上有了明顯的憤意,她一心想著親上加親,何況徐家嫂子的侄女,在她的眼里那女子性格溫和,瞧著就是一個可以拿捏得住的兒媳婦人選。聞二夫人可不想選一個太有主見的兒媳婦,到時候跟自已唱對臺戲。聞朝暉自是瞧明白聞二夫人臉上的神色。
他冷冷一笑說:“你熄了心里的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盤算,兒女親事,這可是一輩子的打算。我不圖親家多得利,至少也不要那種會拖累自家名聲的親家。”聞二夫人聽了這話后,她相當的不服氣,兒女大事情上面,那一房不是當家主母主事。幾時輪到男人跳腳。大房,那是聞大夫人不想管庶女,才會由著聞朝鴻為聞素意挑揀夫婿。聞大夫人在聞秀樺和聞瑞意的親事上面。可不曾放手過。
她的兒女,親事上面。她自然要負責到底。仆婦們手快地把地上收拾干凈后,趁著男女主子神色未變前趕緊散去。聞二夫人可不想助長聞朝暉這種伸手管內宅的毛病,她開口說:“爺,你是做大事的人,那能管著這樣的小事。爺,瞧不中我娘家嫂子的侄女,我就慢慢相看一些人。”聞朝暉瞅一眼聞二夫人。沉沉點頭說:“秀軒的親事,你多看一些人家,這想法沒有錯。但是你要記得,沒有我允許。不許你先跟人放出風聲。”
聞二夫人已習慣于在聞朝暉面前陽奉陰違,她聽了這話,心里暗松一口氣。聞朝暉事務多,幾時會時時關注相看人家的事,到時還不是由著她做決定嗎?聞朝暉瞧著聞二夫人的笑臉。他的臉陰下來幾許,沉聲警告說:“這次,你再要背著我亂行事,你就回徐家去。”聞二夫人聽著這樣不留情意的話,淚水立時打滾下來。哽咽著說:“二爺,我們成親多年,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這般不賢不淑的女人?”
聞朝暉瞅著這般的聞二夫人,心里頓時一軟,正要開口緩和兩句,卻聽見她說:“我知道二爺生氣,是因為那天我沒勸阻娘家嫂子和十八兩人斗嘴。我嫂子不過是開一句玩笑話,那知十八氣量這般的窄小,當場就反駁過來。你沒有在現場,沒看到我嫂子那天臉色難看,還要顧忌到親戚間的面子,不得不容忍下來。她活了這些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受這樣的窩囊氣。”
聞朝暉一下子起身站起來,沖著嚇得淚水都停下來的聞二夫人說:“孩子都要成親了,你卻一直以為自已還是徐家的女兒。你嫂子多大的人?十八多大的人?徐家人在外面亂放話,十八的名聲給傳得不好,她年紀尚小,還有機會轉過來。而我們兒子的親事呢?你還在夢里過著日子,一心一意認為你娘家嫂子沒有說錯話,你去外面聽聽那些閑言?一個被人稱作‘啞巴’的孩子,被激得當場說話,那長輩是什么樣的人?哼。”
聞朝暉甩手而去,聞二夫人怔忡半天回不過神,她每次只要掉幾滴淚下來,聞朝暉一般都會氣消下去,事后,由著她去行事。中年仆婦悄悄的進了房,在聞二夫人面前擺上一杯茶水,正要退下去時,聽見聞二夫人說:“沒有娘家的女人,在夫家有好日子過嗎?我護著娘家嫂子錯了嗎?”仆婦不敢回答,也不敢退下去,只能立在一旁。聞二夫人示意她坐下來,說:“你是跟著我陪嫁過來的人,你有什么話不能跟我直言?”
中年仆婦輕舒一口氣,她是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頭,又聽從聞二夫人的安排,嫁給外院的小管事。這些年來,聞二夫人的那些打算,從來沒有隱瞞過她。她小心翼翼的開口說:“夫人,二少爺這般的人品才貌,值得更好的女子。大夫人娘家的侄女,瞧著有些小家子氣,只怕是配不上我們家二少爺。”徐大夫人娘家并不富足,女兒不會得到精心培養。在中年仆婦的心里,那位小姐不管是人品還是相貌,都配不上自家的少爺。
聞二夫人輕輕嘆一口氣,她何嘗不知那位小女子,未必能配上自家的長子。聞老太爺在兒孫的培養教育上面,是愿意用盡心力的那種人。聞二夫人輕輕說:“二爺反對那事,那門親事不會成。成了,我們夫妻就到頭了。我要想想如何去回絕大嫂子這樁事情,越早開口越好。”聞二夫人滿臉郁悶的神情,徐大夫人在聞府剛剛受了氣,要再添上這么一樁事情,只怕有些日子,是不想見到聞府的人。
相對聞二夫人的郁悶不解心情,聞三夫人是滿臉的寂寞端坐在房間。前幾天,聞朝磊已帶著兩個俏麗的通房丫頭,伴著十幾個服侍的人,前往荒涼西北去了。原本按聞朝磊的計劃,只余下求學的三個年紀大的兒子,別的人都跟著同去。聞三夫人舍不下三個兒子,執意帶著兒女們留在府里,說:“三爺,你只是去三年,這三年,對孩子們卻是非常的重要。我要守在他們的身邊。”
聞朝磊扭不過聞三夫人的小心思,他臨去前一夜,交待一些事情后,便嘲弄的瞧著聞三夫人說:“夫人,我把兒女交到你的手里,只是孩子們大事,我已經交給大哥大嫂做主。”聞三夫人氣悶的瞧著聞朝磊,聞秀炎已經十七歲,親事什么的,都需要仔細相看。她就是為了給兒子相看一門好親事,才留下來的。當然,夫妻沒有多少情深,加上西北的荒涼,也是她不愿意前往的理由。聞老太爺夫妻年紀大了,聞朝磊不在聞府,她要為他多少守住一些家業。
隨著聞老太爺夫妻年紀增長,除去大房外,其余五房的人,都知道一個現實,他們距離搬遷聞府的日子,沒有多少年了。聞府幾房人,財力最薄弱的是四房聞朝青,房內節余的銀兩不多。而金氏早在多年前,就有心應付這樣的事情,她鎮靜自若的沖著聞朝青說:“我們兩人有手有腳,兒女爭氣,四房的日子,不會過得比別房的人差。”聞朝青這一時是非常的感謝聞老夫人的決定,她為他選了一個適合的好妻子。
在聞春意的眼里,聞府是風平浪靜如故。秋季,聞瑞意出嫁。冬季,聞秀樺妻子有身孕,聞府上下的人,都歡喜起來。久不出門走動的聞老夫人,竟然接了老姐妹的帖子,出門了幾趟。聞府歡喜的借機會宴客好幾次。聞春意再次碰到徐府的人,徐小三遠遠的瞧著她,不再象從前那樣貼近過來。反而是鐘池春圍著聞春意轉來轉去,想法子招惹她多說話。聞春意沒有心思應酬一個小孩子,干脆把聞秀峻交給鐘池春照顧。
年少時的友誼,是那樣的純凈,同時又是那樣的脆弱,受不了一絲的風吹雨打凋零。聞秀峻年紀大了起來,他有了自已的玩伴。聞春意獨來獨往獨坐著靜靜的賞景,聞府的景色,春有春的美,夏有夏的熾烈。秋的豐收時,路上故意鋪滿一層落葉,腳踩在上面的,有種另樣的厚實感覺。冬天,待客的日子,滿府都能瞧得見人來人往,蓋過冬日的寂寞飛雪。聞春意獨坐在山下長凳上面,瞧一眼在樹下挖洞的兩人。
鐘池春和聞秀峻碰到一起,兩人就愛結伴挖洞。小山上傳來年輕男女說笑聲音,聽上去是那樣的純美,聞春意的眼里,卻泛起淺淺的擔憂。聞雪意這些日子,明顯情緒上有些不對勁起來,她一會喜一會憂,象極了情竇初開的女子。聞春意說不出來心里感受,不管那個時代,女子太過重情癡情,都不是一件好事。聞春意站了起來,圍繞著凳子走了幾圈,覺得身子暖和后,她又坐到長凳一側爐火邊去。
聞府待客誠意足,休閑坐位旁,都會放上爐火,仆婦還會時不時過來添柴火。聞春意享受這樣的時光,她覺得自個年歲雖小,卻在這樣受排擠的環境下,早早的心態提前老去。“喲,主人家這般的自在,是瞧不起我們這些來做客的人嗎?瞧見我們走到近處,都不肯起身打招呼。”聞春意瞧著走近的下山人群,她剛剛站起來,當中紅衣女子已開口嘲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