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乾極宗后山秘境內,雜草叢生,枯枝敗葉落滿地面。一只小小的松鼠在鋪滿厚實落葉的地面翻翻揀揀,尋找著過冬的食物。
忽的,小松鼠身形一頓,腦袋小心的四處打量,小小的綠豆眼中滿是謹慎。
片刻后,小松鼠沒有察覺到危險,便又開始在亂葉中翻了起來。然而下一瞬,一只枯朽如干尸的手臂從它身下亂葉中穿出,一把捏住了尋食的小松鼠。
小松鼠驟然遇襲,拼命的掙扎起來,嘴里發出吱吱的叫聲,尖利的牙齒死命的咬向干枯手臂上的黑色手指,想要逃出生天。
那干枯的手臂不理會小松鼠的撕咬,抓緊小松鼠咻的又收回了枯葉之下。不一會兒,小松鼠的聲音戛然而止,枯葉下響起了牙齒咀嚼的聲音。
過了半晌,厚實的落葉向上拱起,無數落葉嘩嘩嘩的向四周落下,露出一個打坐的身影。這身影看上去極為單薄,穿著灰色破爛的衣衫,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他吹走。他周圍的枯葉堆積在他身邊,頭上腳下身上到處沾著腐敗落葉的痕跡。
這個人,似乎在林中枯坐了無數年,一動都沒有動過,以至于樹上的落葉落到他身上四周,將他整個人徹底掩蓋。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吊梢眉下是一雙眼皮答答的三角眼,眼神枯寂,泛著干澀的綠光。他偏著頭像是在回憶什么,許久之后伸手緩慢的從懷里摸出一個形似八卦鏡的東西。
他把銅鏡舉在面前,忽的朝鏡面吹了口氣,渾濁的鏡面立時清晰起來,像是一汪清泉。里面有人影閃動。
仔細一看,便發現銅鏡中的一條人影是姑蘇道人,而另外幾條人影分別是黑鴉老怪、青年修士以及雷氏兄弟。只見鏡面中姑蘇道人悲憤怨毒的噴出碎裂的金丹,發動了星羅萬象引爆了定星盤,整個鏡面“錚”的一聲裂成了八塊。
“師弟,死了呀?我的弟弟怎么就死了呢?”干尸般的打坐的人低低的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如朽木。仿佛許多年未曾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的站了起來,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接著,他開始跨出了一步。身形有些蹣跚,但第二步便穩了許多,第三步已經穩穩當當。而他干枯如骷髏的臉頰漸漸豐滿起來,空蕩蕩的破爛灰衣下也漸漸充實。枯干的頭發被風一吹,柔順馴服的貼在他的肩上。
走出十步后。乾極宗秘境山谷內,只剩下一名豐神如玉、高大挺拔的灰衣中年人。
卓不凡辛苦的跟在安云身后,幾次都差點被安云甩掉,他不知安云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有人遭受了重擊之后反而越跑越快?
安云卻是越跑越暢快,體內靈力運轉越來越快,生生不息綿綿不絕。施展五行遁法時她的身影如一道看不見的清風。才剛撲面,轉瞬便是百里。
她前世修行的法則便是速度。與其他修士不同,安云一直追求的是速度。結印的速度,出劍的速度,布陣的速度,以及逃命的速度。
五行遁法前世生生被她修煉至先天五行遁法,就遁法的速度來說,天下無人出其右者。是以前世安云要打要逃或是邊打邊逃,都有她隨心所欲的掌控,別人只能跟在她身后吃灰。
如今也是一樣,安云身后墜著卓不凡,卓不凡身后卻墜著好幾十個或御劍或施展遁術的筑基修士。煉氣期修士已經跟不上他們的速度,也根本無力攔截。
卓不凡身后的修士以為卓不凡也是追逐安云的同道,不由紛紛大叫提醒道:“前方道友,你距離她已經夠近,足以攻擊了。”
安云充耳不聞,只顧逃跑。卓不凡倒是一個妙人,百忙中回頭苦笑道:“諸位道友不知,在下修行的乃是近身之術,如今距離太遠,不在我的攻擊范圍內。”
有修士氣喘吁吁的嚷道:“你哪個門派的,居然還修行近身攻擊之術?看你的身形,也不像煉體修士呀?”
修士大多體柔,但有一部分修士卻不同,那便是擅長近戰的煉體修士。修行近身攻擊之術的修士大多注重煉體,便是打著以力服人,以強橫的肉身硬抗傷害后靠近對方一擊斃命。
只是這種打法太過腦殘,除非身體素質和煉體之術極好,甚少有人修士選擇修煉近身作戰。近戰和強橫的肉身本是南疆妖族的招牌本事,北冥魔族也多有涉獵,其他三洲正道修士除了蒼梧洲佛家修士修行肉身之外,青冥大陸和臨海州煉體修士甚少。
卓不凡禮貌的回頭站定,謙卑的笑道:“在下一介散修,無門無派。”
“追,別停下來,說話就說話,你他娘的停下來做什么?”一個暴躁的修士怒吼道。
卓不凡恍然大悟般繼續追向安云,嘴邊連連歉意道:“不好意思諸位,習慣了習慣了。”
“習慣個鳥,快追,追不到道爺我扒了你的片。”
卓不凡神情倉惶的回過頭來,朝身后的修士點頭道:“好的道爺,小的立刻就追。”
他一邊說著,一邊奮力追去,可能是他真的拼了命想在身后修士面前立功,竟真的給他追了上去。
“哈哈哈……諸位道友,且看小道拿下這妖女。”卓不凡興奮的回過頭,沖身后半空和地面的修士大笑道。
“你笑個鳥,趕緊動手攔她一下,我們立刻就來。”身后有人冷哼道。
“是是是,這位道友說的是。且看我一氣三清雷,爆!”卓不凡好脾氣的朝眾人笑笑,回過頭后便沖著安云背后天女散花般撒出百十顆黑色彈丸似的東西,動作異常帥氣。
眾修士眼巴巴的看著這些彈丸落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繼續眨了眨眼睛……眼睛好酸。
黑色彈丸被撒落在地上。彈了幾下便不動了,然后淡定的一直沒動。
“額……這個……難道回潮了?不應該呀,貧道昨日還專門拿出來曬了曬呀?”卓不凡摸不著頭腦般念叨著,回過頭眼神無辜的望向迅速追近眾修士。
“我呸!散修就是散修,廢物就是廢物,速度快有個屁用,連阻攔一下都不到。你還是別追了。小心追上去被人一刀就砍了。一個廢物。”脾氣火爆的修士怒罵一聲,其他修士卻是哈哈大笑。
卓不凡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一邊跑一邊擺手道:“失誤失誤。真是失誤,諸位道友且看貧道再用一次。這可是貧道的寶貝呀,一般人我可不會輕易用。”
他說著,果然加快了幾分速度。迅速的又一次接近安云。其他人則剛剛追到他遍撒黑色彈丸的地方。
“轟隆!”
“轟隆!”……
無數響雷在地面上炸開,劇烈的聲響連綿不絕的響了起來。將周圍天上地下炸的地動山搖。
幾名修士直接被轟殺成渣,僥幸沒死的也是斷臂斷腳,拼命想要離開這塊被如同雷池的死地。
雷聲還在炸響,有幾人被強烈的氣浪炸上了天空。而天上不停有的御劍而行的修士被炸落下來,遠遠望去,場景分外滑稽。
黑色彈丸果然不負一氣三清神雷的名頭。威力巨大不說,煙霧不過只是三道青煙。不一會兒便風平浪靜。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修士,一個個難見人形,全身訂滿了密密麻麻的纖細飛針。
安云搖搖頭,對于卓不凡在身后搞得動作也有些忍俊不禁。這卓先生,平日里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樣,原來也有淘氣之時。
不過他這一番戲弄,身后那些修士就算沒立刻就死在一氣三清神雷下,卻也暫時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兩人身后清凈了不少,一時也不用擔心立刻被人死死纏上。
安云繼續了先前在地底的問話:“卓先生,你們怎么來了?”
卓不凡聞言,曬然一笑:“樓主好手段,整個臨海修真界今天都因為你傾巢而出,我等添為青衣十三樓長老,豈能不來湊湊熱鬧?”
安云聽了無奈笑了笑,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來只是想引走寧向直和姑蘇道人,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整個臨海修真界喊打喊殺,如同游街老鼠一般,讓人煩不勝煩。”
“樓主也不知?”卓不凡奇道。
安云苦笑搖頭:“先前不知,不過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聽潮閣發布了追捕我們三人的命令。”
“不錯。”卓不凡邊跑邊說道:“聽潮閣發布了銀紅劍令,宣布將樓主和追你的兩名金丹修士立刻擒下,若拿下你們三人,聽潮閣必有重賞。若是見令不行,必有重罰。聽潮閣一向霸道,這些修士無論愿不愿意,都要來趟一下渾水。”
安云默然,三百年,聽潮閣竟變得如此囂張霸道了嗎?
“聽潮閣為何與我等三人為難?”她不解的問道。
“這個不知,我等還以為是樓主對聽潮閣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逼的聽潮閣動用了銀紅劍令。”
卓不凡也是一頭霧水。
他在青衣十三樓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安云已經離開青衣十三樓有大半天的時間。汪清淵傳音讓他們立刻趕到長老樓中,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還留在青衣十三樓的人。
當時卓不凡等人的第一想法便是這小樓主也太能惹事了吧?怎么又惹了聽潮閣?清風當場便要離開前往相助安云,卻被汪清淵叫住。
“諸位道友,如今我等均是青衣十三樓的長老,可以說,我等從今以后身上打上了青衣十三樓的烙印,生是青衣十三樓的人,死是青衣十三樓的鬼。我等既然下定了決心留下,從此與青衣十三樓一榮皆榮一辱皆辱,諸位認可吧?”汪清淵讓眾人坐下后,清了清嗓子說道。
卓不凡和關山何岳等人互相看了看,無奈的點了點頭。不管如何,是他們自己選擇了留下,哪怕是上了賊船,也只能和這條賊船同進共退了。
“好。”汪清淵收起折扇,看了眾人一眼,沉聲道:“如今我青衣十三樓的樓主被眾多修士追殺,此時此刻,我等還能坐得住嗎?”
馬云鵬猶豫道:“可是追殺樓主的可是整個臨海修道界,頒布命令的又是聽潮閣,我們人數還不到十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其他人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情表明了他們的心思同馬云鵬一樣。雖然他們決議真正加入了青衣十三樓,然而事不可違時,莫非讓他們以死殉教,與整個修真界作對不成?
汪清淵無聲嘆息一聲,似乎自言自語,聲音卻能讓所有人聽得到。
“在下終于明白為何樓主要選擇單獨行動,盡管我們已經決定真正入主青衣十三樓,也只讓我等在樓中等待。原來樓主早就看透了我等不過是一群膽小鼠輩,有便宜就一擁而上,有危險就一哄而散。別說樓主看不起,就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這樣一群鼠輩,竟然賊膽包天貪圖結金丹,便沒臉沒皮的死纏爛打的留下不走,當真無恥!”
眾人臉色都有些難看,清風除外,他臉色就沒好過。
徐明黑著臉站起說道:“汪清淵,你是什么東西,豈可辱我等太甚?我等也想幫樓主,然而憑你我的本事,嘿嘿,去了不過是送死罷了,又有何用?你我皆是修士,你豈能要求我等做那些飛蛾撲火的愚忠。”
“嘿嘿,說的是呀,所以你們就在樓里等著,等著樓主殺出一條血路,然后把結金丹好好的送到你們手里,安全的很,安全的很吶。”汪清淵嘲笑道。
“你……”卓不凡大怒,起身便要拔劍。
關山連忙站起拉住卓不凡,朝汪清淵拱拱手道:“汪道友,我等皆有心幫助樓主,你就不必試探了。你素來機智,想必已經有了想法,便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好嗎?非要故意激怒我等,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有違你的本意?”
汪清淵哈哈一笑,朝眾人拱了拱手算是賠罪,沉聲道:“諸位莫怪,在下心里的確有了一個想法,諸位且聽了,咱們合計合計,看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