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仙之主

第三十六章 母女一人,貨郎騙寶

“如今的大原朝,就似一個無比巨大的屠宰場,一處無比廣袤的韭菜田。”

“作為一只小肉豬,一根小韭菜,又能逃去何方?”

葛賢面色略有些不大好看,心頭自生了比喻。

好在,他并非是個不曉得變通之人。

正相反,剛發覺前方路徑被堵兇險密布時,這廝很快就在心頭思量出了其他道路,且在瞬息之間確定了一條最便宜自己的。

他轉頭看向門戶之外,夕照山的方位。

此時也正好天明,已到了“詭武大會”、“比武招親”的日子。

原本封閉的古墓派駐地,正在打開,已經盡力從天南地北趕來的詭武修士們一窩蜂往里面擠。

其中既有少林寺、武當派、丐幫、明教這等大派,也有諸如五虎門、僵尸門之流不入流的小門派,聲勢之大,數十年內都算是罕見。

先前葛賢還疑惑過,為何消息傳播的那么快,連西域地界的詭武門派都知道了。

如今知悉真相:永生教這能與萬法教掰腕子的邪神教派在傳播,自然是快到出奇。

“逃與不逃,皆不是好主意,是以難以抉擇。”

“但有一事對我而言必是極好的,那就是……賣情報。”

“如今我既知了這等級別的情報秘辛,合該一家一家的賣出去,先將好處拿到手再說。”

“若拖延一日,永生教發動陰謀,我的情報可就不值錢了。”

“劉伏通、張世誠、朱洪武、肅政廉訪司等等皆是豪富勢力,我給出這般價值連城的情報,能交換來的資糧寶貨豈不是也非比尋常。”

“如今詭武大會將開,法顯和尚,施耳,楊畢,費腫等人也都在山上湊熱鬧,正好湊一起,省去我一家一家跑的麻煩。”

念頭閃爍一半,葛貨郎臉上的喜色便全然遮掩不住。

定了想法,再不猶豫。

葛賢徑又對著狐女秋娘道:

“回歸柳鶯巷,替我遮掩,不可漏了一絲馬腳。”

“是的主人。”

狐女乖巧回答,旋即就恢復那妖媚風姿,沒有一丁點不對勁,自行回轉柳鶯巷。

而葛賢,則是想了想,快速畫出些丑陋皮囊來備著,旋即又將之前得到的佛珠、哨棒、玉壺、秘冊還有諸如社君寶囊等所有奇物,一應塞入貨郎擔深處。

又拿起那一把系著七彩絲帶的掃帚,本欲相問,但想起俏少婦曾說不論去往何地,只求將她也帶上。

于是將她這魂宅也掛上貨郎擔,抬起后就出了小院,往夕照山去。

顯然,這廝的想法是將身家細軟都背在身上,一旦見勢不妙,馬上遠遁。

……

夕照山,人流如織。

葛賢隨著數百位,多半不入流的詭武修士,一同上了山。

計較起來他也是首次入山,先前雖圍觀了古墓派掌門李媧率眾弟子攻山,并分食了那一頭白蛇妖魔的場面,但只是遠遠瞧著,且注意力全在那風華絕代,不似凡女的李媧身上。

全然沒看見,夕照山內的諸多建筑。

原來這山除了雷峰塔外,也有著不少亭臺樓閣,宮觀寺廟存在,且多半為宋代遺跡,從這些建筑就可判斷出來,宋代時這地界之香火該多么的鼎盛。

如今雖荒廢多年,妖霧封山后更讓一些異化禽獸、邪祟山精之類占了,禍害的不成樣子。

但韻氣仍存,這幾日被古墓派整理干凈,又是有了不淺風采,使得一眾詭武修士們俱都稱贊連連,言說古墓派李掌門眼光毒辣,搬遷山門都能快速尋著這么好的一處地界。

比武招親,以及詭武大會,都在山巔雷峰塔外的大坪場上舉辦,是以眾人也往那處去。

為免引人注意,葛賢腳步平常混在人群中。

途中,倒又聽了不少詭武修士們的聒噪談話。

“嘖嘖,好生熱鬧,似這般聲勢的盛會,可是幾十年都不曾有過了,我這等小人物也可參與,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全仰賴于李媧掌門之功啊,若她真個愿將蛻凡秘法公布,她當為古往今來,詭武武林第一人也。”

“一定能的,我們煉武的,多年來始終低于那些‘靈修’許多,根本抬不起頭來,若能破開上限之蛻凡,縱仍舊遠遠不如,好歹也有個希望了啊。”

“唉,若能修仙,誰又愿意煉武呢,我不曾覺醒過任一天賦,若非僥幸拜入巨蛟門,習得巨蛟掌,我如今尚只是一個討生活的漁民,可能早已被什么魚蝦精怪吞吃了去。”

“詭武修行,不需要太強天賦,只是代價也大啊,我煉鷹爪功的,如今兩手都移植成了異鷹之爪,威能不俗,可每日我都要受折磨,也生了食腐肉、睡野地,愛雌鷹等等惡癖,且日漸沉浸,許再過些時日,我便不是我了。”

“若李掌門未說謊,詭武必將復興,屆時許將出現各種代價小一些的詭武功法,造福人族。”

“說起來你們誰見過李掌門之女,聽說名為李素,生得極好,冰肌玉骨,明艷絕倫,凡是見過她的少俠,沒有不淪陷的。”

“不如岳母大人多矣!”

“無恥,諸位離他遠些,免得被其血濺在身。”

葛賢聽著這些時,也不斷打量這些詭武修士。

雖都身懷異力,但多不入流,只比凡人勇武些。

幾乎每一人瞧來都不“完整”,或是移植,或是催生出了一些不屬于人族的器官異物。

且心緒看來也都不對勁,過于亢奮,或是過于憔悴,皆為短壽之相。

不過此時,他們倒是每一人都心懷希望,眸中更是閃爍著光輝,談及“古墓派”、“李媧”時,也是無比崇敬,這個當口誰要是敢多嘴詆毀,哪怕只是質疑,都要遭到眾修士的圍殺。

有些個修士許是惡癖中就有嘴賤、狂躁等,沒忍不住說了,幸運些的只是被打成重傷,倒霉的則被當場打死。

葛賢瞧著,心中嘆息不已。

“所謂詭武!”

“實則就是古往今來那些個沒有覺醒天賦的人族,通過各種方式,自行摸索出來的修煉方式。”

“以武為名,追趕前頭那些修仙的。”

“奈何先天不足,道途坎坷,始終破不開蛻凡境的上限,再如何有才情,至死也就是個筑基境,須知筑基在修行界,不過是剛開始罷了。”

“這些詭武修士們,太需要那希望了,哪怕他們中許多智慧不低的也有不好猜測,但此時都鎮壓下去,不說一字,滿心希望李媧的承諾是真的。”

“可惜,蛻凡法非但不真,還是一件足可毀滅他們的大禍事。”

……

越接近山巔,氛圍越是激昂。

當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詭武修士們,聚集在大坪場,并看見擂臺上那一雙身著白衣,驚艷絕倫的母女時,躁動尖叫達到了高潮。

葛賢也在其中,此刻也認真觀瞧著臺上一對母女。

美否?

的確是美。

所謂晉入蛻凡境的李媧,此刻不會讓人聯想到“人族女子”,只會當她是玉化的神女,恨不得跪下來叩拜之。

在其身側,則站著一位二八少女,也著白衣,非但是冰肌玉骨,明艷絕倫,其身上存在著的那一股靈秀氣息,竟能與李媧分庭抗禮,使得人群中至少有半數目光落在她身上。

驚嘆聲,此起彼伏。

葛賢分明看見,之前遭他打劫的那一位位少俠,什么丐幫華山青城之類,個個都在遮掩自己吞咽口水的動作,眸中的愛慕、貪婪卻又完全掩不住。

而下一刻,李媧那清冷聲音再次響徹,其內容則是徹底引爆夕照山的氣氛。

“諸位同道!”

“今日先辦比武招親,各家俊杰皆可上臺來比,只要能擊敗,或者得到吾女李素的認可,就將成為我李媧的女婿。”

“當然,女子也可,吾女不忌陰陽。”

“另外也叫諸位曉得,她所修玉女仙經已至圓滿之境,若能與她同修,非但能得大好處,他日也必可同入蛻凡境。”

“各位同道前輩也莫急,招親結束便是詭武大會,在下即刻兌現諾言,將蛻凡秘法公之于眾。”

“李媧只望詭武復興,只望今日之后,可多出許多位蛻凡修士來。”

話畢。

整座夕照山,似被燒得滾沸。

躁動歡呼,甚至傳入了遠處的錢塘縣。

這一刻的“李媧”,哪怕站出來說要當詭武盟主,要天下詭武修士尊她為主,問題也不大。

在這樣熱烈的氛圍中,唯獨葛賢有些笑不出來。

他的感知,似又窺了一樁驚悚事實:

“什么李媧李素?”

“這一對母女,分明就是一個人。”

“隱藏于體內深處的炁機,完全一樣。”

“這究竟是什么玩法?”

“永生教出來的修士,都這么變態么?”

葛賢抖顫了一下,腦海中更是警鐘轟鳴,不由自主就想起先前陸化龍和永生教修士演戲時所見那一幕,那一條條半人半蛇、黏糊糊的血肉怪物,還有那靈欲曲子。

這對迷倒眾生的所謂母女,是不是脫下皮囊,也是類似模樣。

在葛貨郎心驚不已時,比武已是開始。

無法遏制心頭欲望的江湖少俠們,爭搶著上臺。

瞧著那“李素”是一冰雪少女,下意識認為她不甚強大,可很快眾少俠就挨了暴擊,前頭十幾個年輕俊杰,幾乎沒人是其一合之敵,三兩下就被打下臺來。

直至后面莊紅獅、段飛鴻、郭青羽等俊杰上臺,才開始有來有回。

盡管仍未出現勝她的,但這些人似有優待,被轟下臺時,也將獲贈一枚療傷靈丹。

說是什么古墓玉蜂丹,瞧來晶瑩如雪,異香撲鼻,獲贈者毫不猶豫就吞入腹中。

葛賢瞧完這一幕,又是忍不住抖顫了一下。

他的超凡感知加上如今擁有的“天外灰眸”,令他意外看穿了玉蜂丹中所藏之物,赫然是一顆顆無比細小,通體粉紅,又覆滿勾爪的“肉卵”。

哪怕只是瞧了眼,葛賢也有種極其不妙之感。

幾乎可篤定,吃過玉蜂丹的少俠們,日后只怕將身不由主,成為那李素之奴。

“好陷阱,好無恥。”

“甘霖娘的……我若能將這場陰謀交易攪黃,也不枉本貨郎冒險來此一趟。”

念頭閃爍間,葛賢也開始動作。

他先凝神感知,很快曉得法顯和尚、施耳、楊畢、費腫四人所在位置。

頗為幸運,皆在山上,且相隔甚遠。

葛賢先尋了一處隱秘地安置好貨郎擔,旋即披上皮囊,趁著眾人都在觀瞧比武時,悄然擠到了一位紅袍僧人身側,正是那出身彌勒教,跟著劉伏通廝混的法顯和尚。

彌勒教不是正經佛門,這法顯也是個尋花問柳的不正經和尚。

此刻,他倒沒去看臺上明艷絕倫的李素,而是直勾勾,色瞇瞇盯著在上首貴賓席坐著的八尺李媧。

只是一邊觀瞧吞口水,一邊忍不住嘀咕:

“好絕色,好美人。”

“可為何總給我一種危險又惡心的感覺,小馬拉大車之事貧僧又不是沒做過……?”

葛賢剛過來,就聽見這花和尚吐出的虎狼之詞。

面色一黑,旋即將戴著佛珠的手腕在其面前晃了一晃。

見其目光被吸引過來,不等他開口,先傳音過去道:

“法顯大師,我是葛賢。”

“莫要去多瞧那古墓派掌門李媧,此女實為永生教靈欲大祭司之女,早已是蛻凡境修士,若被其察覺,大師恐有兇險。”

“嘶!”

葛貨郎上來就是一份炸裂情報,直讓法顯顱腦轟鳴,立時就低垂了頭顱。

從他面上那瞬息出現的驚恐之色來看,永生教、靈欲大祭司這些詞的殺傷力極為可怕。

果然,下一刻他也聽得傳音:

“葛兄弟你說什么?此女是永生教那些鬼玩意?”

“可有證據?永生教祭司之女,來這里假扮詭武修士作甚?”

如果是在其他時刻,其他地界。

擁有這等級別的情報,他葛貨郎少不得要拿捏一二,待價而沽。

但此時,他打算用另一套話術。

沒有任何遮掩,將所窺視來的秘密盡數告知。

于是乎!

接下來葛賢看到了法顯和尚的面色,從驚恐,變作驚駭,繼而是匪夷所思,最后在愣神剎那后,忽而變作狂喜。

“好好好!”

“這情報雖可怕,卻分明也是個機會,趁著還有時間,貧僧布置一番,必可挫敗永生教的謀劃,讓這不可一世的邪神法脈吃好大一虧,說不定順勢還能將耶律天正這頭老王八給扳倒,美哉,實在是美哉。”

“葛兄弟你又立下大功了,想不到啊,這么大的秘事竟被你窺了出來,看來你不止是天賦驚人,智慧也高人一等,心思縝密,貧僧也不如你。”

“待回了亳州,貧僧為你請功。”

“在那之前你記得緊跟在我左右,永生教的變態娘們一旦發動祭練法,這夕照山立刻就會變作人間煉獄,你尚未入道,隨時可能殞命。”

就在法顯和尚如此驚喜傳音時。

葛賢那焦急回話,即刻也鉆入其耳中:

“法顯大師,你只管施為便是。”

“但我暫時跟不得你,實不相瞞,在下早已與一位‘狐女’相愛,正是她冒著生命危險才將這些情報竊出交給我,我憂心大師安危,匆匆趕來報信,還未來得及回轉錢塘縣將她救出。”

“如今我要回去救人,待救出人后,我可先一步帶著她去往亳州,屆時再與大師匯合,仰仗大師引薦。”

這幾句話吐出,任是誰也反駁不得。

尤其這廝,在這時刻又忍不住下了一點藥,說服力暴漲。

法顯和尚僅僅思慮了三兩息,就忍不住朝葛賢投來欽佩眸光,一邊開始掏摸身上,一邊傳音道:

“卻是沒想到,葛兄弟還是一位性情中人。”

“既是如此,貧僧怎能不成全。”

“你立下這般大的功勞,回了亳州自可得諸多好處,貧僧一時之間也無法兌現。”

“不過予伱些救命護身、遁逃趕路的奇物寶貝,卻是不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