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行程被大大拖長了。顧雁歌和蕭永夜一行人來到嘉臨時,春天也一路跟隨著他們一道來到了嘉臨,半路上他們曾經收到過消息,說是青砂的孩子出生了,顧雁歌感慨了一番,青砂的幸福與不幸福,她總覺得自己有責任,于是心情卻莫名地有些沉。好在一路有少年郎們說說笑笑著,還有蕭永夜常是三言兩語,卻語重心長的叮囑。
嘉臨的四月群芳競艷,處處顯露出一派崢嶸景色,天高云淡之下,開著名色各樣的花朵,高在枝頭迎著晴空開得嬌燦,低在腳邊卻也是仰面向著高空。顧雁歌仔細看了不免一笑,且說是:“傲骨梅無仰面花”,教人要虛心,卻不知向陽的花朵總是開得艷些。
曾經,她也愛梅的高格,對凡俗的花是不多看一眼的,如今卻是樣樣花都能看出好來,不管什么花,有贊歌也好,沒贊歌罷,橫豎都要開的,又何必分什么仰面垂,冬開春開。
老管家一面在前頭走著,一面笑瞇瞇地對顧雁歌說:“郡主,您看府里的花可開得好!咱們府里最得意的就是滿園的花了,就算是到了京城,除了皇宮御花園,哪里也比不上。”
老管家這自問自答的自我夸贊讓顧雁歌聽了會心一笑,遂抬頭看了滿院子的花一眼,骨子里對這些香氣有著天生的接近,這樣的氣息才是原主熟悉的吧!舊宅子,老仆人,父母種下的花,顧雁歌又是一笑道:“父王要是知道這些花開得這么好,想必很高興的,父王從前里除了行軍打仗,就是跟娘一起拾掇這些花,向來是珍愛萬分的。”
老管家又問:“郡主,您這回來,可要多住些日子,奴才老了,這宅子里大多侍侯過王爺,王妃的仆婦也都老了。每年花開的時候,奴才們都想著,什么時候一定要再開一回花宴,這回趁著郡主和靖國公一道來了正好,等花都開好了,奴才們再來侍侯一回花宴可好。”
“七叔,您拿主意就成了,這么多年過了,您也該好好養養身子了,回頭我幫您安排,這宅子里的事啊,就交個合意的人,不過這人選嘛還得七叔來定。”顧雁歌看著老管家,這個當年曾經和他恪親王同進退的中年男子,如今也老了,背不直了,身子也不硬朗了,真應了那句話“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老管家長嘆一聲,感慨地道:“一晃都幾十年了,當初奴才跟在王爺身邊侍候的時候,王爺年輕,奴才也年少,王爺有天縱之才,經緯胸襟,唉……只是歲月不饒人啊!”、
顧雁歌和老管家一齊感嘆了會兒,這才回了屋里歇下,此時正當午后斜陽漸沉的時候,春風里飄來各色的花香,揉和在一起竟然絲毫不讓人覺得難聞,反而雜揉出一股異樣的芬芳。迎窗有粉黃的花朵開著,在斜陽之下幾近透明,湊上去聞了聞似乎沒有香氣的,這好像是京城里常見的花,恪王府里幾乎每個院子里都有。
“這花,好像很常見呢”顧雁歌這么低喃了一句。
“回郡主,這是王妃最喜歡的花,一色無香。”院子里的仆婦見顧雁歌似是在問她話一般,就回了一句。
一色無香,顧雁歌皺眉,記得在京城應該開得更大朵些。忽然顧雁歌想起來,似乎在嘉臨時還見過種了一色無香的地方:“一色無香在這里不好活吧,京城倒是常見。”
“回郡主,一色無香是當年王爺為王妃親手種的,也是奇怪,別人都種不活的花,愣是讓王爺種成了。整個城里,京咱們府上有這花兒,換了旁人只怕連種都種不活吶。”
仆婦笑瞇瞇的夸著花,顧雁歌的心里卻驚起層層波瀾,如果別人種不活,為什么她在嘉臨城還見到過?嘉臨城里到底還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蕭永夜會不會知道些什么,她頓時覺得自己滿腦袋問號。來這是為躲閑的,卻沒想到越躲越不閑。
晚飯后,蕭永夜過府來了,帶著曲清風和劉定,打仗時兩位將軍遠在另一處守防,這回見了顧雁歌高興得不得了,連連拉著顧雁歌,指責她不給他們透實話:“雁兒,你怎么什么事都扛著呢,這樣的事要是跟我們說了,怎么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那謝君瑞我們自來就不喜歡,當初你求下圣旨非嫁不可,我們也希望你過得好,沒想到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連一個字都不透,哪還把我們當叔叔……”
顧雁歌指揮丫頭們擺了茶點,這才笑道:“曲叔叔,劉叔叔,就別忙著說我了,我現在不是的嘛,這些不快意的事,過了就過了,咱也就不提起了,省得自己窩火,咱們總不能拿他的錯來處罰自個兒啊!難得和叔叔們見過一面,咱們不如說得歡快的事,那該多好!”
“你啊,從小你父王就拿你沒主意,小小年紀就心思多得很,現在我看誰還降得住你!跟謝君瑞和離也好,他啊也管不住你,你就得找個不說話都能讓你服貼的,這才能讓我們省心!”曲清風心思到底細膩,一眼就看出蕭永夜和顧雁歌之間的那些味兒,笑了笑,對于這樣的配對,他們一干舊部都是樂觀其成的。
蕭永夜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從十幾歲進軍營,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蕭永夜骨子里什么樣,他們清清楚楚,也只有托付了這樣的人,他們才能夠放心。更何況,蕭永夜不但心里有顧雁歌,還懷著對恪親王的感念,更是會好好待顧雁歌,當初,兩人各自錯許了,如今有了改正的機會,他們就更該動動心思好好撮合撮合了。
顧雁歌瞇著眼睛笑,接著丫頭手中的茶壺,給曲清風和劉定他們添茶水,一面還故作小女兒的驚道:“呀,萬一欺負我怎么辦,叔叔們可不能這樣。”
劉定見曲清風打手勢,再一看蕭永夜和顧雁歌之間的氣氛,再精神經也明白了,心里自然擊掌叫好,便笑著道:“總會有個人,既管得住你又絕不會欺負你,還得把你捧手心里,放心尖兒上”
說完,劉定就拿眼睛瞟蕭永夜,而蕭永夜見了他的目光,竟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味道,劉定更是樂得不行。蕭永夜這模樣,讓他想起了當初年少的蕭永夜,人小皮薄性子韌,一說就臉紅還編是個犟得收不住的,只是漸漸的就剩下性子韌的,現在一看,皮還是薄!
顧雁歌這下也聽出來了,敢情這二位不僅是來找她敘敘舊的,還是想來手掐紅線做月老:“我明白了,叔叔們啊是調侃我,要真有這么個好人選,就叔叔不留給自家女兒,劉三姑娘可正是當嫁之齡!”
“嘿……要是我那丫頭人看得上,我早把那丫頭嫁了,我那丫頭,性子糙得跟樹皮一樣,臉厚厚得跟嘉臨城墻一樣,要是耍起橫來,連幾個哥哥都不是她的對手。我這女兒啊,將來學有得操心的!”
顧雁歌成功的把話題轉開了,幾人坐在園中說說笑笑的拉家常,天晚了老管家特地來說請幾位將軍宿下,反正將軍王府別的不多,屋子是大把!顧雁歌問了曲清風和劉定的意思,曲清風和劉定看了蕭永夜一眼,蕭永夜看著顧雁歌,似乎在問歡不歡迎他留下似的。
顧雁歌眨眼,不表態,曲清風大手一揮說:“那咱們留宿吧,要是去永夜府上,還得折到城東去,那可就遠了,我忙了一天困了,老七趕緊給我拾掇間屋子,我可得好好睡一覺去了!”
曲清風說完還把劉定給拉走了,于是園子里就剩下了顧雁歌和蕭永夜,顧雁歌看了蕭永夜良久,兩人間的沉默卻讓顧雁歌忽地一聲“噗哧”笑了出來:“永夜,咱們明明早認識了,怎么這場面還跟相親似的,曲叔叔和劉叔叔像是恨不得一人一根紅線,把我們先綁好了再拴一起。”
蕭永夜聞言也是開懷一笑,尷尬的氣氛瞬間消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眼瞧著月亮就升了上來。
蕭永夜不健談,但是真要談話時,不僅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更是一個擅講故事的人,戰場上的歲月由他嘴里聽來,真實而具有震撼力,顧雁歌很喜歡這種感覺。原來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悶,和一個討自己歡喜的人在一赽兒,就是閑言碎語也聽得歡快。
“雁兒,過幾天我帶你去見個人吧。”
“見人……誰啊,不能帶到府里來嗎?”顧雁歌下意識地反問一句。
“他來這里不方便,咱們還是避開了他們,過幾天我會安排好,到時候你在府里等就是了!”
蕭永夜走后,顧雁歌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不由得猜想,究竟是什么人不方便來,還需要避開……難道是螢的人,可他們不是都說已經不存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