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春歸

第六十七章 明月照永夜

入夜時在驛站里,少年郎們湊成一桌,開始海天海地的叨嘮,某孩子說自己見識多廣多廣,顧雁歌看著那群人一臉崇拜的聽某孩子說著景朝以餐的民俗風情。

當某孩子說到那里的少女如何如何美麗動人,顧雁歌看毒害蕭永夜沉沉的臉色,揶揄地道:“他說的地方中,永夜想必是去過,那里的少女是不是真有那么動人,歌聲是不是真有那么動聽?”

蕭永夜收回眼神,看著顧雁歌良久冒出一句:“不如雁兒!”

顧雁歌默然,可以自認為是被調戲了么……好吧,也是她先戲調戲別人的,被反調戲了也只能怪自己功力不夠深,轉身,她打算去“收服”這群少年郎,要說見識廣這里誰也比不過她不是。電視,網絡,報紙,雜志,這些人的見識廣再廣博,也比不過那個信息爆炸時代的冰山一角。

“在南以砐,有冰川無窮,一年兩季寒暖交替,寒季以極有七彩穹光,暖季以極有驕陽不落。”顧雁歌說的當時是南極冰川,這段話還是原來某們中文系的同學寫的,一篇絢爛無比的文章,她只記了這開頭一句,但現在看來開場效果不錯。

那郡孩子立馬就愣了,剛才講民俗風情的孩子傻傻的問:“郡主,哪里有這樣的地方,我怎么聽都沒聽說過。”

顧雁歌咳嗽兩聲,學著趙忠祥大人的語氣:“從我們所在的地方一直往南,到了最南端的時候,將會看到一片茫茫的冰川雪原,那里的天氣惡劣沒有人煙,連我們平常能看到的動物,也沒法在那里生存。但是……世間總會有奇跡生……”

于是無聊而兼別有心思的顧雁歌,把動物世界里關于企鵝的那幾集講了幾遍,等她講完,這一大群孩子全愣了。于是她開始回想,她到底講了什么,讓這群孩子集體沉默。呃,好像是講了企鵝孵化幼他,雌雄輪流,然后又講了某只企鵝在路上被海豹吃掉,然后另一只企鵝要么放棄孩子,要么放棄生命的故事。

清了清嗓子,仰頭望著天空,她覺得應該差不多該放后話了:“父母都是偉大的,這讓我想起了父王,父王在天之靈,一定會一直保佑著我吧。邊關有那么多關于父王魂魄猶在的傳聞,所以我相信,父王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永遠也不會離開。”

于是……冷場,冷風嗖嗖中,驛站外傳來風雨之聲,在清清冷冷的驛站里分外駭人。蕭永夜卻側頭笑了,他明白顧雁歌的意思,是要借此來告訴這群人里的“有心人”,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瞞不過鬼神!

入夜后,顧雁歌睡不著,春夜的涼風里,驛站里月光如水,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點點飄散開來。起床推了窗,一叢迎春花趴在墻頭上,長長的枝條垂落在地,有些在池子里,有些在地上,開著嫩黃嫩黃的小花朵。那些青嫩的顏色,在燈光搖拽之下,分外明媚燦爛。

隨手推開門去,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寒風之中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她還是信步走進了院子里。走了沒幾步,就現蕭永夜站在側面看著她笑。溶溶的月色與燦燦的燭光之間,風吹起兩人的衣裳,一時間無語,畫面卻溫馨而美好。

“雁兒,睡不著嗎?”蕭永夜信步走上來,這是顧雁歌小時候就有的毛病,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不著覺,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到現在也還沒有變過。

顧雁歌淺淺一笑看著墻上正開著的花說:“嗯,睡不著,被它們吵醒了。”

蕭永夜信步行來,走到她身邊,身上傳來暖暖的氣息,她甚至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出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何的近。上輩子結婚戀愛都簡單,從來沒有遇上像蕭永夜這樣的人,那種英雄式的柔情,在平淡的年月里早已經被擺在了神壇上,哪里是她這樣的人能見得到的。

這樣的情感,說實話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許是習慣了尋常人平淡的情感,蕭永夜這樣應該被仰望的人,讓她覺得這樣的人生更像是偷來的,從原主那兒偷來的,她的生活是尋樣的枯燥乏味,而這樣的起伏伏的絢爛人生,她其實也過不來。

“雁兒不安些什么?”蕭永夜感覺精算師到,顧雁歌忽然就不安了,讓他有些疑惑。

那些側臉上迷茫的光影,讓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夢里。曾經他們想過妥協,但經歷過這一切之后,她和他都不想再妥協一次。蕭永夜覺得,如果再讓往事重演一回,對他們而言就不是折磨而是終生的遺憾。

顧雁歌嘆息一聲,借著這句問話,倒出了自己心底許久的話:“這一切都像夢一樣,有美好的,有丑陋的,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一直在旁觀。現在又忽然說,不能看戲了,原來我也是唱戲的。角色變換太快,有些接受不了。”

顧雁歌的話讓蕭永夜怔愣了許久,這才回道:“雁兒,人生就是一場戲,與其讓別人來安排,不如自己排了演給自己看。”

顧雁歌聞言狡黠的一笑,收拾起那點小小的悲春傷秋,掐著一朵小小的迎春花枝子回頭問道:“永夜也在演戲嗎,為什么演呢,演了想給誰看呢?”

蕭永夜縱使英武決斷到了現在的地步,遇上女人還是得犯糊涂,更何況眼前這位一直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兒,于是更加不解了。上一秒還情緒低落,下一秒卻又嬌燦如初,蕭永夜只得是搖搖頭,論行軍打仗他自是當仁不讓,可論起女人的心思來,他也得承認遠遠不如顧次莊那混子:“戰場上只有真刀真槍,耍花架子,只會死在敵人手上。”

顧雁歌仰面一笑,回轉身來帶著迎春花枝一起迎向蕭永夜的眼:“永夜,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乏味的人!”

“乏味……”于是蕭叔叔光榮的沉默了!

顧雁歌于是笑得更加歡喜,調侃地道:“你看看,三句話不到你就扯到戰場上去,怪不得京里的宗室姑娘們對你又愛又恨,愛你的英武不凡,恨你的木訥無趣。”

蕭叔叔呆了呆,反應倒是很憶地,立馬就回問了一句:“那么雁兒呢,也和他們一樣嗎?”

這下輪到雁郡主千歲愣了,嗯啊了兩聲,這才找回聲音來:“那是,我也不能免俗,公主們可是天天在我耳邊數落,您是多么多么的好,又是多么多么的討厭。如果您能化木訥為有趣,想來公主們也會歡喜,我呀也不至于天天被她們圍起來,吵得耳根子疼了!”

蕭永夜搖搖頭,怎么會這樣輕易放過顧雁,明月正好,夜色微涼,有花有月自然該有良宵。蕭永夜動了動心思,決定不再跟顧雁歌繞,他們之間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把那層窗戶紙捅破的時機:“雁兒,細年時的戲言,曾經幾近成真,就算你曾拒過,但如今兜兜轉轉還是加到了原來的地方。雁兒,如今你可愿意把那時的戲言當真一回?”

顧雁歌看了兩眼蕭永夜平靜的表情,心想這算是表白嗎?像又不像,那戲言應該就是“長大了嫁給你”之類的話吧,這人好像是直接跳過了表白這一段,直接跳到了求親:“呃,永夜,在這層層的迷霧沒有解開之前,我安不下心來,其實我也知道沒必要掙扎,因為那些可以完全與我無干!可是,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不管是火坑還是歸宿,要跳下來始終都需要下定決心。永夜,我需要一點時間,解開一切,忘了”

蕭永夜望天笑笑,曾經的那段不愉快的婚姻,他也有一段時間無法理解,甚至很難再接受另一個人。

所以以于顧雁歌的心情,他是很能理解的:“雁兒,一句戲言都等了十年的時光,若是承諾可以更久!”

顧雁歌不由得感動,一句戲言等十年,這世上多少白盟約守不住,竟偏還有人守著一句兒時的話。若當初原主不拒絕,倒真是一段天下美談:“永夜,你不能這樣縱容任何人,我這樣的人尤其不能縱容,一旦寬泛了只怕很難再綁得住。”

“待人以寬,律已以嚴……”蕭永夜剛想把軍中的那一套又搬出來說,忽地又想起剛才顧雁歌才說他木訥無趣,不由得把話給掐了。

顧雁歌見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了,扶著墻直喘粗氣兒,看著蕭永夜只覺得這人愈的有趣起來:“其實,我挺喜歡聽你說軍中的那些事,讓我想起父王,總覺得分外親切,不用把剛才說的話放在心上。”

“晚了,雁兒也去睡吧,下個驛站到漓水,那風光好可以多停些時日。”

蕭永夜囑咐顧雁歌去睡,顧雁歌就瞇瞇笑的回屋里去,等回頭想關窗時,卻現蕭永夜站在原處望著,一邊關著窗戶一邊柔柔地笑。這個人,是永遠會站在身后的,讓人那么有安全感,那么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