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忽然沖來了野狼群,身著黑衣手執砍刀的“姊妹幫”大呼小叫著向四周逃散,監斬臺上的東洋人和臬臺大人瞬間亂作一團。臬臺大人驚呼:“快開槍!開槍打它們!”
方才還隨處可見的官差衙役,此時早都跑沒了影。一眾衙役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全都抱著火槍、佩刀爬到了高處,有躲在樹上的,有趴在房檐上的。
江知縣早在聽見遠處人群傳來驚呼聲時,就已經抱著兒子躲入了刑場的庫房中,閂緊大門。他從門上的小窗往外緊張地觀望,尋找著三姨太花朵朵的身影,根本找不見,滿目都是同樣裝扮的,黑巾蒙面的小娘們,分不清哪個才是他家的。
野狼群奔至谷雨身旁,將她包圍其中。馬背上的小四沖著監斬臺上的東洋人和臬臺大人伸手一指,對馬蹄旁的蒼狼喊道:“就是他們幾個要砍少奶奶,一個別留!”隨即,他把兩指圈起放入口中,打了兩聲響哨。與狼群相處的大半年中,他已經摸索出一套與蒼狼溝通的方式。
蒼狼仰頭嚎叫一聲,近三十匹野狼就呼啦沖著監斬臺沖去,幾個東洋人和臬臺大人哀嚎著抱頭鼠竄。
臬臺大人逃向了江知縣躲藏的庫房,已經有野狼向他撲去,他驚恐地沖小窗口露出的那雙眼睛喊道:“快開門,讓我進去!”
江知縣躲在庫房里冷漠地看著他,道:“打開門,狼群豈不是連我也一起啃了!我又不傻!”
“不開門,我革你的職!”臬臺大人驚恐萬分,又痛苦不已地砸著大門吼叫。
“這窩囊芝麻官,我早就干夠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江知縣抱著兒子從小窗處往外回懟,這是他當上知縣以后,面對長官時最硬氣的一回。
“救命啊!誰救了我,我賞他黃金萬兩!”臬臺大人發出哀嚎聲。他就在刑場庫房門外,江知縣的注視下,被野狼生生撕咬至死。鮮血淋漓,眼珠滾落,皮肉翻卷,腸子被拖出一米多長,其慘狀令見慣了犯人受刑的江知縣,都不忍直視。
東洋駐華領事和川島一郎的那幾個東洋親屬,一個沒落,全都慘死在野狼的利齒之下,一具全尸也沒留下。
谷雨有些恍神,怔怔地問小四:“你怎得的消息?”
小四將她抱至馬背上,道:“世達少爺拿著你的襖裙去找的我們……不用怕,我帶你逃出去!”
小四飛身上馬,將谷雨摟在身前,沖躲在樹上瑟瑟發抖的衙役大聲喊道:“轉告當官的,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小四!川島一郎不是我殺的!我這大半年一直被少奶奶的狼群困在深山老林里,忙著戒大煙癮呢!川島一郎死了,不關我的事!少奶奶我帶走了,帶她去英租界逛逛!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小四又環視了下躲在四周的“姊妹幫”和眾鄉親,喊道:“勞煩父老鄉親轉告大少爺和我師傅,我一定會照顧好少奶奶!從今往后,少奶奶就是我親姐,我跟著她姓谷了!老少爺們,咱們后會有期!”
“長樂縣,小爺我還會再回來的!”小四大吼一聲,摟著谷雨騎馬絕塵而去!
野狼群追隨著他們,消失在七月中旬的艷陽下。
等江知縣抱著兒子從藏身的庫房出來,逃散躲藏的衙役重新聚集到一起時,“姊妹幫”早就套上了來時穿的襖裙,混跡在鄉親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江知縣帶著兒子在刑場的各個犄角旮旯探查了一番,也沒找見三姨太花朵朵,心中隱隱有些擔憂:她那小腳又跑不快,狼群來時萬一再傷到了……
看著刑場上到處噴濺的鮮血,和滿地殘肢,江知縣愁得直咂舌,這怎么跟上頭稟報?東洋駐華領事和臬臺大人來長樂縣監督行刑,結果全都讓野狼啃了!朝廷能信么?算了,愛信不信!整個長樂縣的人都看到了,又不是我瞎編的,就讓范師爺費費腦子,照實稟報。革職就革職,娘的,老子回家陪媳婦看兒子去,不受這窩囊氣了。
江知縣帶著兒子返回縣衙內宅,兩房太太迎了出來,江東升問:“三姨太回來沒?”
“怎的,她出去了?”兩房太太都很訝異。
“我在刑場都看到她了!”江知縣怒目圓睜,道:“若讓你倆管家,家被賊搬空了,也看不見!”
江知縣氣惱地抱著兒子往三姨太花朵朵住的院子尋去,見到小丫鬟,又問:“三姨太回來沒?”
小丫鬟茫然道:“三姨太沒出門,正在泡澡呢。”
江知縣瞪了她一眼,將懷中的兒子遞給她,大步流星地往浴室走去。
推開房門,屏風后,昏黃的光線中,花朵朵墨發盡濕,頭上粘了一片草葉,長發一半披散在身后,一半貼服于胸前,大半個身子都沒于浴桶中的熱水里。水面上漂浮著幾片中藥草葉,被熱氣熏蒸的,粉嫩的臉龐,仰靠在浴桶邊沿,微微側傾,像是睡著了,鼻息均勻,半個細膩光潔的臂膀露出水面,姿態嬌憨可人。
江知縣板著臉站在浴桶前,盯著她緊閉的雙目,道:“裝,我看你能裝多久!”
花朵朵聽到他的聲音,迷迷蒙蒙睜開眼,用濕漉漉的眸子凝望著他,柔聲道:“夫君,回來了?累一整天了,奴家好想你……”
“你的砍刀藏哪了?”江知縣冷聲問。
“什么刀?”花朵朵嘴角彎起淺淺的笑,柔聲細語道:“奴家只知‘色是刮骨刀’……砍刀我哪里拿得動?這水還很燙,夫君要不要一起泡?”
“好!染了渾身血腥氣,正好泡一泡。”江知縣迅速退去了衣衫鞋襪,邁進了花朵朵的浴桶中。
他把花朵朵摟入懷中,嘆口氣,將嘴唇貼在她的耳畔,輕聲道:“你們這是重罪,倘若換了那心狠的知縣,會把你們全都抓起來。以后千萬莫要再摻和這種事了。”
花朵朵坐在他腿上,攬著著他的脖頸,嬌笑:“我不懂你們官家有何罪名,我只懂‘姊妹情深’和‘只作鴛鴦不羨仙’。”
“只作鴛鴦不羨仙……罷了,罷了,為夫為你做鬼也風流了。”江知縣眼里漾起笑意,低頭親吻著花朵朵的臉頰,雙手箍緊了她的腰肢。
他如此憐愛她,又怎會舍得追究她的罪責?既然朝廷需要糊涂官,那就把糊涂官做得更徹底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