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飛,遠送于

第十九章 葬身火海

胥婺看著倒在她懷中的姜闕,雙目瞬間通紅,感覺有一股逆血往喉頭涌上來。

他放下她默默背過身去,這個曾經鋒芒畢露的男子在這一瞬間突然蒼老了許多,像是疲憊到了極點。

“阿闕,你不在了,我要這大同世界還有何意義?”

“胥先生!”眾人雖悲痛姜闕的離去,可大業未成,聽他說出如此喪志之話剛要相勸,被胥婺抬手攔下。

“諸位不必再勸,是胥婺有負厚望了。”他說完后,當即下跪磕了三個頭,每次磕頭都像巨石重重砸在大道會眾人心頭。

春風無情的吹過這座城池,熊熊大火如燎原之勢一般在城中蔓延,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包括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奴隸以及他們絕望的哭喊。

胥闕抱起姜闕,向烈火焚燒處走去。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哈哈哈哈,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他突然放聲大笑,高聲吶喊起來!

凄厲而決絕的話回響在眾人心間。

突然,他縱身一躍,抱著姜闕跳入火海之中,烈火很快將二人吞噬。他這一生的理想,抱負,深情與絕望被大火燒的一干二凈……

蘭茝看著這漫天大火,突然感覺隨著胥婺的隕落,有一道時代的光芒被世界無盡的黑暗給吞沒了……

“走吧!”云薈蔚沉聲說道:“即使你我今日救下這二人的性命,也救不了他們的命運。”

蘭茝聞言心中一震,張了張唇,終是沒再說什么。

在大火即將燒到這邊時,她一把將云薈蔚攔腰抱起,往奴隸角斗場方向逃去。

熱浪滾滾,燒云薈蔚的心似乎也跟著起火。明明是生死時速的瞬間,他卻無比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但是,事實終不如他所愿,蘭茝輕功絕佳,他們很快就到了奴隸角斗場外圍。

“牛已被殺死,火勢未蔓延此處。”見他二人到來,一直守在角斗場門口的云杉上前匯報。

余光瞥見自家小王爺被人攬在懷中,面色緋紅,神思游離,再一次幾不可見的抽動了下嘴角。

“眾人可是在河流處匯聚?”

“是,河流在角斗場后方。”云杉面無表情的回答。

蘭茝來到河邊時,看見一眼望不到頭的城中罪奴,讓她感覺像是回到了那一日的大道會庭院。孩子們面露驚恐之色,女奴神情冷漠,成年男子帶著鐐銬,骨瘦嶙峋的老人被打得皮開肉綻。

“成為女奴的那一天起,我曾無數次的想過我會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今日烈火焚城,我竟覺得這樣死去也好,至少身心干凈。”蘭茝路過眾人身邊時,恰好聽到一個女奴這樣說道,她的腳步一頓,想起被已葬身火海的姜闕。

城門示眾,處于火刑,你不反抗,可是也覺得這樣離去身心干凈……

陸虎等新兵見她看見她,上前匯報情況。

“城中大半之數奴隸得到救援。”

“陸虎,讓士兵們安排眾人輪流到河邊沾濕衣袖,掩住口鼻,這里地處地勢,濃煙不易散開,易造成窒息。”

“是。”對于她的命令,陸虎越來越習慣去執行了。

大火一直燒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夜幕,天降大雨。

這場雨,熄滅了大火,洗去了人們心中的陰霾與恐懼,成千上萬的人在黑夜中被大雨洗禮,像是得到了上天的救贖一般。

蘭茝站在雨中,感覺心中萬千思緒被大雨洗滌著,那些緊繃的,沉重的,壓抑的感覺在逐漸褪卻,讓她得到了一絲喘息。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從衣袖中掏出一方娟帕,小心翼翼打開來,上面繡著一枝寒梅,邊上題有娟秀的小楷:

命中因怯暖,不敢向君開,春來抱死赴塵埃。

幫我把這塊娟帕帶給胥婺吧……

姜闕曾這樣對她說過。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姜闕還對她說了什么,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剛被平復的思緒再次洶涌而來,兩行熱淚滑過她的面頰,混在冰冷的大雨中,無人覺察。

這場大雨突然讓她備感沉重,好似一滴雨就能輕易將她擊倒。她的身體開始沉重,視線逐漸模糊,萬千奴隸在眼前化成一團黑影……

突然,她開始向后倒去……

一直關注她的云薈蔚迅速接住了她,將她圈在懷中。

阿酒,方才你護了我一路,這次,輪到我了……

數日后,寫有相似內容的情報被送往汴京兩處不同的地方。

“梁硯已身中紅顏劫,女奴姜闕中毒身亡,癲狂書生胥婺葬身火海,大道會亂黨逃離城中。第七營新兵楚酒以一人之力挽救半城罪奴之性命……”

“第七營新兵楚酒以一人之力挽救半城罪奴之性命……”梁荃反復讀著紙上的話,眉頭緊皺。

“去查一下,這個楚酒是什么來歷。”

“是!”身邊暗衛應聲,剛要退下。

“等等。”梁荃再次開口道:“不必查了,等新兵全數歸京時再議。通知本次負責罪奴之城新兵考核的官員,舉凡在大火中存活的新兵,一律通過考核,根據個人情況安排至精兵營各處。”

“是。”自從四皇妃葬身火海以后,本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四皇子更讓人難以琢磨了。

楚酒。

一月之后,考核隊伍歸來之時,他親自以選拔親兵的名義前去查探。此人如何,是否可被重用,到時候便會知曉了。

秋水別院,書房。

楚瞻看著紙條上的情報,一時間感覺心中雪霽風溫,霜消日暖。

第七營新兵楚酒以一人之力挽救半城罪奴之性命。

這句話反復在他腦海中浮現,久久無法揮去。

他本以為,她能在復仇與大義中作出選擇,已實屬不易。未曾想,她會在生死垂危之際號令所有新兵挽救罪奴——這些在所有世族之弟心中輕踐如螻蟻一般的存在。

他雖心悅于她,卻從未懂她,這個本該一生衣食無憂,享盡榮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子。

此刻,他突然覺得左手手臂隱有灼熱之感傳來,他卷起衣袖,看向手臂內測,那里曾被烙下一個“奴”字。

歲月日久,已經形成了無法去除的瘢痕。

“十年前,在北國飽受輕賤的,又何止梁荃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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