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第246章 護駕

什么?讓他出診金賠禮致歉?安鵠眼中燒起怒意。

他出身貴中賤,雖為相府三子,在那些家人看來,大概還不如一條狗,自小挨拳頭挨鞭子是家常便飯,即便長大成人,都逃不過兄弟姐妹們的惡意捉弄。像上回,他被迫扮女娘在桌上跳舞一樣。

如今他總算掙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不但有了自己的府邸,每次回家時兄弟們對他再不敢有半句冒犯,連最討厭他的安紋佩都收斂了驕橫,哪怕心里并不甘愿。太子妃位空出兩年,太子就要選妃,而他是太子重用的謀臣,那位從來放任兒女欺辱自己的母親,放低了身段求他幫安紋佩一把。

他正要將這些人踩在腳下唾棄,將來更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卻說什么?向一個車夫賠禮致歉?

曾經,他拼命力爭上游,只是為了她。但他現在登到高處,她反而成了藐視他的人。她到底怎么了?只要她愿意,他是可以幫她的,就算六皇子垮了,她也不會垮,榮華富貴他都不會吝嗇給予她。她,為何非要和他對立?

“這就是俗話說的,打狗要看主人面?”安鵠能平步青云,自然不憑一股沖動,“六皇子府為車夫出面,定要下官賠不是,下官不敢省下二十兩,明日即送府上。”說成了六皇子府仗勢欺人。

蘭生聽得分明,卻頓覺多說無益,便上車要走。

“娘娘心地善良,出乎下官意外。娘娘曾親眼看到下官遭他人無禮蠻待,若也能如此,為下官仗義直言,也不枉下官與娘娘少時結誼了。”

蘭生身形一頓,下一瞬卻頭也不回進了車中。她知道他指什么,但她一點沒有歉疚。她的風砸了安紋佩的頭,就是為他仗義,她不能說。他反而懷恨在心。他長年處于自卑壓抑,一朝得勢,卻比其他貴族高官更苛待地位不如他的人,心靈已扭曲。和她背道而馳。她便是勸,他也只會往歪里想,不如不說。

偏偏安鵠還不肯罷休,聲音穿窗而入,“娘娘此時尊貴非凡,但別忘了運勢有起有落,說不定娘娘也有對下官低三下四之時。”

蘭生怒極反笑,隔著簾子回他,“本妃目光短淺,只看今朝。只過今朝,若真有安大人期望的那一日到來,既然是需要本妃低三下四的事,本妃應該不會覺得羞恥。風水輪流轉,潮起有潮落。不忘自己本心就好。還有一事,安大人今后別再將少時結誼的話掛在嘴邊。本妃倒沒什么,怕影響安大人官運亨通,成為他人笑柄。”

她道聲走,馬車就飛奔起來。

安鵠眼底結冰,有人跑來喊他,他才松開捏緊的拳頭。神情淡然往太子車輦走去。終有一日——他恨想著——她會是他的女人,卑微求寵!

蘭生突感一陣惡寒爬上脖頸,不由摩挲著雙臂,遭小人。

“安大人看小姐的眼神十分不善。”寡言的無果說出這種話來,是他可以確定的。

“恨我沒嫁他。”蘭生不認為難猜,“等他家中美女如云。就會知道自己恨得幼稚,南月蘭生實在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在那群大男人眼里,女人只是漂亮的配飾,戴著可以炫耀,不會嫌多。一個肯定不夠。

經過明丘坊時,蘭生看出去,只見天全黑了,街上卻很多百姓背著包袱提燈夜行。消息各種,卻難辨真假,有人冒險挖金,也有人愛惜生命,趁著太子打開明丘坊的門,趕緊往外跑。坊墻外,火把燒得半天旺,都護軍大部還在,但列兩邊,不再阻止人們出坊。

蘭生車駕一出,就被守將曾成請到旁邊一家茶館。在這里,她看到一桌熟人。

“是柏叔叔,還是公主殿下,將我的馬車送了進去?”她和簿馬等人步行入山,并無車馬,“我在山下看到自己的馬車時,心里方能松口氣,想朝廷大概真決定收回清坊的命令了。”

五公主笑著招蘭生坐下,“不是我,我沒那么體貼的心思。”

柏湖舟也搖頭,“就算我想那么做,總得先知道你的馬車在哪兒。快跟我們說說,渣玉山的病由到底為何?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

蘭生就從發現樹葉上的異色粉末講起,玉蕊因此找到治療的病方,再說廬堂外百姓鬧事,傳出金礦的謠言,然后太子進山挖糞池找金礦,結果掀翻糞池,最后不小心吃到兩口糞,被嚇昏了。遇到老六的事,自然而然省略。

她說得無驚無險無情無感,報流水賬一般,卻聽得柏湖舟和五公主贊了嘆,嘆了奇,奇了驚,驚了嚇,到太子吃糞暈厥那段,就不知該擔心還是好笑了。

“太子如今何在?”畢竟是親姑母,五公主擔心多些。

蘭生表示不知,“我離開時,太子的車輦就在不遠,除非不走明丘坊,應該也快出來了。”

“八坊只有明丘坊開了門,老三不會從別處出去。”柏湖舟好笑望著蘭生,“太子都昏過去了,你這丫頭還只顧走自己的。”

“柏叔叔不知我這兩日怎么過的,怕都護軍提前殺進來,我在山上沒吃好沒睡好,半夜還查病因呢。好不容易熬到太子殿下松口,我還不趕緊出來?也不想別的,就想吃飽了睡一大覺。”精疲力盡。

五公主心腸軟,幫著蘭生,“瞧這臉色真是憔悴了不少。再者,蘭生又不是大夫。”

柏湖舟卻有點瞧穿了她,但笑不語。

“兩位長輩來這兒,可是替百姓求情?”蘭生好奇他們來由。

柏湖舟潑她冷水,“若真確認為疫病,只怕誰都求不到情。即便太后慈憫,也不好過問此事,畢竟關系到全城十多萬人的性命攸關。”

“是柏老板聽說你闖去渣玉山,怕你行事沖動,特意找我來護你的駕。”五公主道出實情。

“我進去找玉蕊,怕她行事沖動。”一個推一個,蘭生還是忍不住,加評兩句,“全城十幾萬人的命重,渣玉山加八坊數千人就不重了嗎?隔離固然不錯,圍殺的決定卻過于草率,聽說一個大夫都沒派,尚未確診就……”

柏湖舟打斷她,“不是不派,而是沒有大夫肯去。而且,叔叔勸你一句,朝廷的事,我們這些閑人就別評頭論足了,盡力就好。”

五公主兀自抿茶,垂眼安穩。

蘭生知道,明哲保身在這混沌世道中長壽福祿的最好做法,而她并非圣母,因此不再提出任何異議。

“娘,太子的車隊出坊了。”庭筠走進來,看到蘭生就往后喊賽哥,“蘭生也出來了。”

泫賽大步而入,將蘭生上下打量一番,問道,“太子病倒,有發熱起寒的癥狀,極可能也是嗅進了毒花粉。你可覺得哪里不適?”

和泫賽處久了,蘭生知道他其實是個石頭臉暖心窩的兄長,時而被寵又能任性的感覺十分好,“我沒事。馬車是你派來的?多謝。”

泫賽點頭,又對柏湖舟和公主道,“我問過,今早渣玉山大風大雨,毒花粉應該是清干凈了。但大雨之前,東郊刮大風,恐怕這種毒花已擴散到其他坊市中。如今圍坊已無用,我同安相商量過之后,決定解除封禁,命御醫局立刻配合圣女調制解藥。”

蘭生聽到大風,面不改色。

“下毒的人找到了么?”數千名差點沒命的百姓多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上層哪怕只是富貴閑人,也很容易掌握到真實。

“剛問過東宮侍衛隊長,說沒有發現任何可疑,倒是金礦的謠傳讓渣玉山亂成一片,很多人到山上挖金,連他人的住屋都不放過,惹起不少糾紛。我想帶隊進山再細探一次,畢竟太子只去了糞池一帶……”

“泫賽,化糞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風是她壓下去的,也親眼看到糞雨,但太子在糞場的情形,她看不到,很好奇。

“太子得到線報,說化糞池有可疑人的行蹤,趕去之后沒看到人,反而對那幾座糞池產生了懷疑,就讓侍衛隊挑糞出來。”泫賽略一停頓。

“懷疑金礦在糞池下面?”柏湖舟不知自己的想法和蘭生一致。

泫賽看看左右,茶館中連自己在內,只有五人,才道,“小舅,姑母,不瞞你們說,去年帝都發生的幾件盜案指向渣玉山,既然盜了金銀,必有賊贓。金礦之說頗為荒謬,但若想成是贓物,就合情理。”

“然后呢?金子在糞池里么?”蘭生不覺有些小興奮。

“眼睛是不是睜得太亮了?”五公主抿嘴笑,“聽到金子高興,還是幸災樂禍?”

泫賽嘴角竟然雙勾。

“金子算什么?西平世子爺會笑,這才稀奇。”和泫賽能開到這種程度的玩笑,回溯至兩年前,蘭生絕對是想不到的。

泫賽也習慣了,一聲哦,將對話收尾。

柏湖舟不明所以,“哦什么?”

“金子在糞池里。”泫賽繼續收尾。

“呃?”想要幸災樂禍的蘭生吃了驚,“那么說——”八十萬兩金子要飛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