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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金一臉一言難盡地看向瞿大冒。
咋的?
你是覺得自己很穩了?
甚至還有閑心給別人求情?
顯金默了默,腦子里過了許多條思緒——關于怎么當高管這件事,她還真是人生第一次。
在涇縣時,與其說誰領導誰,不如說術業有專攻,大家在各自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顯金沒操心過紙怎么做出來,李三順沒操心過紙怎么賣出去,董管事沒操心過賬怎么平下去。
所有人各司其職,及時補位,營造了一種非常好的搬磚氛圍。
如今,顯金乍看整個店鋪像個篩子,但說不上具體哪里漏,再一細看,才發現...其實哪兒都在漏。
補漏,則要拿硬貨。
顯金眉鋒微掃,看向瞿大冒,「他不走,你就走。老夫人處,自有三爺去說。」
顯金毫不猶豫祭出陳敷大旗。
在遠房沒出息侄子,和親生沒出息兒子的關系戶比拼中,不用權衡,就能得到答案。
瞿大冒利索轉頭看向水球,「你走時,記得將作坊的鑰匙留下來。」
顯金:您這屬于病,陣發性圣母綜合癥,得佐以
鄭老二自覺接棒周二狗武力大旗,一扭一磕,便將企圖鬧事的水球扼殺在搖籃中——一把夾在充滿男子漢氣味的胳膊窩向外拖去。
「3q」兄弟戰損減員一人,剩余兩球面面相覷之下,自覺挺了挺胸脯,作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黑蓮花姿態,甚至連精氣神都像被臨時補扎了兩針。
雖然窮途末路,但好歹能看出一分掙扎的痕跡。
顯金抿抿唇,手背于身后,再掃了眼橫梁下方。
掛著的蜘蛛網比她的感情史還密。
顯金未置一詞,甚至連店子的賬簿都沒翻,轉身便帶著陳敷回了宣城。
瞿大冒十分無措,「...好歹留下吃個飯啊!」
陳敷腳下頓了頓。
瞿大冒趕緊道,「昨日特意叫人買的羊羔子,腿肉片片來涮,肋肉燜在爐子里蒸烤,胸肉拿粉子蒸碗...還特意莼菜做三鮮...」
陳敷默默咽了口水,片刻后如壯士斷腕般,駐足的雙腿拔地而起:金姐兒的宏圖大業,豈能被一只色香味俱全的小羊羔耽誤!
再者說了,若是金姐兒成了事,就是他想在南天門炸油條,也有天兵天將給他架油鍋。
夜色初降,陳家正堂擺了四桌接風酒,陳家幾代爺們兒坐一桌,太太姑娘坐一桌,幾個鋪子的管事、賬房坐一桌,手上本事過硬的大師傅坐一桌。
其余學徒、小伙計拿了銀子在外面吃菜喝酒。
顯金的位子安排在了陳家爺們那一桌,主位自然是瞿老夫人。
右邊是陳猜,左邊是陳老五,陳老五的左邊是陳敷,陳敷左手邊依次下去便是親生子四郎和幾個隔房的、在鋪子里任職的陳家堂侄。
也就是說,顯金如今在陳家的地位,僅次于陳猜,甚至在這場接風宴上,比陳老五的地位都更高一些。
陳四郎蒙著臉和顯金打招呼,「...金姐兒,哦不,賀掌柜的,來年好呀!」
顯金朝他遙遙頷首。
這才對嘛。
能清清爽爽地說話嘛,哪里有必要喉嚨里含著一口痰似的裝深沉嘛!
隔壁桌的三太太孫氏面色如同撞了鬼,低頭喝口茶,著急避開顯金從容不迫的姿容。
二太太許氏笑得如同一根棒槌,十分貼心地恭維孫氏,「弟妹,你們房頭當真是人丁興旺,主桌上除卻四郎,連金姐兒也很是受寵。」
面部五官快要皺成一團了:二嫂誒,其實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看書菈
誰理棒槌,誰是狗!
孫氏秉承著這一原則,直接無視掉許氏發自內心的缺心眼恭喜,轉頭與寡嫂段氏笑道,「...也不知二郎何時回家?但凡二郎在,那位子也輪不到賀顯金那小娘養的坐!」
段氏低眉喝了口茶,眉目清淺,語聲平緩,「若論對陳家的貢獻,賀姑娘坐在你頭上都應當。」
孫氏喉頭一滯。
許氏卻憨厚笑起來,「那不行,弟妹出生時,約莫被夾了頭,這腦頂門忒尖了,金姐兒坐上去戳屁股!」
孫氏氣得將茶盅往桌上重重一砸!
你才被夾了頭!
你全家都出生時被夾了頭!
孫氏快要被氣死了:兩個妯里,一個妯里像雞群里的鶴,日日踩著高蹺,眼高于頂,看不起這個瞧不上那個,說話比鶴頂紅還毒!
一個妯里像雞群里的蚯蚓,壓根沒長腦子呀,嘴巴連接腸子呀!生命力又賊頑強,只要不是豎著被割,割成八十段也能重新長出八十張嘴,八十張嘴同時說蠢話!
孫氏被兩個妯里一夾擊,只能埋頭喝茶。
在孫氏灌了差不多兩壺茶,跑了三次凈房后,瞿老夫人與陳老五姍姍來遲。
終于開宴。
八冷八熱,兩個鍋子,另四道蒸菜與兩道白案,并一碟時令果子。
說是給陳敷接風,諸人敬酒卻總落腳到顯金處。
養生之人不喝酒,顯金喝的枸杞水,大家伙都眼明心亮,但誰也不敢逼顯金換酒。
趁氣氛尚好,瞿老夫人笑著拿公筷給顯金夾了一塊素雞,「...今日去了績溪作坊了?」
顯金雙手捧碗接過,笑盈盈地回了句「是」。
瞿老夫人笑道,「大冒那孩子農家出身,沒見過大世面,為人處事要學的很多,卻勝在心地純良,你是老管事了,去了多帶帶他。」
三十歲的孩子,十六歲的老管事。
顯金笑著應下,未置一詞。
陳老五的話適時響起,「今日去看了如何?績溪作坊可是咱們陳家在宣城地方最大的一處產業,地方雖偏了些,卻很有可大展拳腳的機會。」
老破大,足以一言概括。
顯金仍舊未置一詞。
陳老五笑瞇瞇地彎了眉眼,繼續道,「這不,咱們賀掌柜的一去,便開了為陳家辛辛苦苦做了八年工的老伙計——這拳腳展得,真是不錯。」
顯金低頭咬了口素雞。
還不錯,很勁道,醬香味很濃厚,像吸滿湯汁的海綿在口腔的壓力下迸發出未知的潛力。
待一口吞下后,顯金方抬頭點頭,「開人不算什么...三爺預備將整間鋪子重新推翻裝造,該拆的拆,該修的修,該補的補。」
陳敷嘴里的雞腿都不香了:...這...是我的主意嗎?
顯金繼而道,「我們前店預備用較好的梨木,后院要修一間控溫干燥的庫房,水池與引水渠也要重新拆了再建,還要打井,再修幾排平房以做后用——基本上可算作平地起波瀾了。」
拆鋪子?
重新裝?
瞿老夫怔愣片刻后,先看向陳老五,再看向顯金,斟酌之后方道,「辭個伙計是小事,重新建鋪子,會不會太過...小題大做?」
資本家,哪怕鄉鎮資本家的想法,都是用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
推鋪子重新修,本質上就是在消耗主家的存糧。
陳老五笑了笑,「小姑娘年輕,為人上進是好事...」
陳老五擦了擦嘴,一
副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口吻,「小姑娘呀,爺爺我教教你——做生意要算賬的!這一來一往,一進一出,照你的預想,至少要花銷三四百兩——修繕房屋可是個無底洞呀。」
瞿老夫人心底里,其實不想批這個錢。
好好的,動什么?
樹不能老動,輕易挪窩,樹根子容易死。
還未待瞿老夫人說話,顯金從袖兜里拿了張干凈的絲帕輕拭嘴角,抬眸笑道,「不止如此,我們甚至考慮要重建水渠,直接將龍川溪的水引流至績溪作坊,這個活兒更大,所以,我們預備拿出七百兩出來干這事——三爺手眼大,這筆銀子不走公賬,直接從三爺的私房里出。」
陳敷手上抖了抖。
他那神秘莫測的私房...簡直是洗錢的最佳溫床...
顯金看向陳老五笑得很感激,「您知道的,三爺最近得了筆意外之財,屬于偏財,需要立時用掉。」
陳老五當然知道她說的哪一筆錢!
通過霍氏兄長,詐的那二千兩賭資!
他的錢!
陳老五心在滴血,臉色沒變,似是陷入回想般瞇了瞇眼,隔了一會兒方「噢」了一聲,「老三向來偏財運不錯承。」
瞿老夫人面色微霽,看向幼子的目光含義復雜,「終究是有了些許長進!」
顯金將筷子整齊放在身前,笑著真誠地向瞿老夫人開口道,「不過,我才回宣城,三爺交友不廣,也不知道咱們家有無相熟的營造能接下這活兒?」
營造就是包工頭,干裝修的。
陳老五心口一動。
瞿老夫人瞇眼想了想,沒想出人選來,轉頭問起陳老五,「...咱們陳家的幾間鋪子都是十來、二十來年前找人修的,屬實這些年頭沒有生意往來...你素來在外奔波,可有舉薦?」
陳老五余光捎帶了眼顯金。
一個小姑娘,有點手段,有點腦子,有點膽子,但營造這活兒,她能懂?
別說她,就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三十文一石的石灰與六十文一石的石灰,區別在哪里!
營造,這活兒,中間水分之大、城府之深,非行內人可知也!
恰好,他區區不才,正好有些門路。
陳老五笑道,「是有幾個認識的,不算相熟,待哪日有空,我幫金姐兒引薦引薦、操持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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