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章 惡媒

家里不過房舍三間,姜氏又是個大嗓門,文笙將翠兒支開,悄悄在門口站了一站,就將她和李氏所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其實知道是提親,文笙立刻就猜到男方是什么人,姜氏費盡心力整了前面一出,這會兒必是來給趙員外當說客的。

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害得前身尋了短見的這位趙員外是何方神圣。

既稱員外,又開著好幾家店鋪,年紀肯定不小了,有幾個臭錢,說不定在這離水還有些勢力……

“……雖是續弦,可也是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想趙家多有錢,上面又沒有婆婆,這么好的條件,若不是恰巧出了那樣的意外,員外覺著對不起笙兒,還輪不到咱們呢。”

果然如此。文笙聽著屋里姜氏說話,面上不禁帶了幾分冷意。

像姜氏這種見利忘義的婦人,若是出在洛邑顧家,必定為千夫所指,在家廟里關到死,叫她再也不能興風作浪危害家族。

“這不行,嫂嫂別怪我不給你這個面子,論年紀那趙員外都能給她當爹了,幾個兒子比笙兒的年紀都大,笙兒最是老實本分,這絕無可能。”李氏語氣罕見透著不悅。

姜氏嘖嘖兩聲:“我說你可別犯傻,趙員外他除了年紀大些哪點不是打著燈籠難找,這男人都是偏疼小媳婦老兒子,更別提咱們笙兒模樣長得又好,等她生了兒子,前頭那幾個算什么,趙家的萬貫家財還不早晚是你親外孫的。二弟丟下你們娘倆這么多年沒有音信,孩子嫁得好,你到老也能跟著享享福。”

這些年家里沒有頂梁柱,李氏拉扯女兒過得不易,一聽姜氏提到錢財,登時便有些氣弱。

但再是如何,她也沒到要賣女兒的地步,壓低了聲音,堅持道:“笙兒不肯,因為那事都尋死覓活的,你和我說再多也沒用。”

姜氏有些惱了:“我這又是為了誰,你可不要忘了,笙兒前頭出的那事,在場幾個婆子都是趙員外的人,一旦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去,笙兒這輩子就算是毀了,就連咱們顧家在這街坊鄰居面前也休想抬起頭來。”

“……這是趙員外的意思?”李氏如受雷殛,顫聲道。

“哪能啊。我這不是防備著萬一嗎?真到時候壞了名聲好人家誰還肯娶笙兒,難道要給人做妾不成?”姜氏長吁短嘆,好像為侄女擔著十足心事。

文笙聽著姜氏這一番軟硬兼施心里不禁一陣膩味。

雖然誤入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卻不意味著她自此就要束縛住手腳,代替原主生活。趙員外這件事必須要想個法子趕緊了結,整天糾結于嫁張嫁李,她還沒有那么多閑工夫。

李氏沒了主張,沉默半晌,硬著頭皮道:“你叫我想一想,再說笙兒那里,也需她同意才行。”

文笙站在門口,聽著姜氏說完話要走,全沒有回避的意思。

姜氏拉門瞧見文笙嚇了一跳,李氏在后面慌地叫了一聲,兩人都知道適才那一番話已經被這孩子盡數聽了去。

不同于李氏滿臉擔心,姜氏“哎呀”了一聲,嗔怪道:“嚇我一跳,你這孩子,怎么偷聽大人說話呢?”說話間眼睛像刀子一樣將文笙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頗有些想要賣個好價錢的意思。

上輩子落在文笙身上的目光各式各樣,她全沒把姜氏當回事兒,好歹記著自己“初來乍到”,又剛被人下了圈套,娘親李氏明擺著性情軟弱好欺,被對方拿捏慣了,現在就撕破這賊婦的臉皮自己必是吃虧的一方,故而壓住了火氣,眼睛里露出淡淡嘲意,開口道:“君子坦蕩蕩,伯母說了什么害怕被我聽到?”

文笙自從傷了喉嚨便很少說話,這會兒開口,聲音語氣聽著都與往日有些不同,更何況先前那十五歲的小姑娘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姜氏心下一突,覺著自己這侄女生死關頭走了一遭變得說不出的陌生,訕訕然回頭向妯娌交待:“聽到了也好,快別送了,你們娘倆趕緊商量商量,好日子都還在后頭呢。”

文笙目送著姜氏匆匆而去,未等回頭,屋里便傳來了李氏悲悲切切的哭聲。

文笙有些無奈,轉身進了屋,她還不怎么適應和這具身體的母親親近,有些無措地站在離她幾步開外,掏出了手帕遞過去:“好了,別哭了,哭能解決什么問題。我肯定不會答應嫁給那老頭子的,等過些天就叫他們死了那心。”

誰料她這話一說完,李氏那里哭得聲音更大了,上前不由分說把文笙緊緊摟在了懷里,真個是泣不成聲:“都怪你那狠心的爹,丟下咱們娘倆十幾年不聞不問,出了這樣的大事,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我苦命的笙兒……”

文笙被她抱著頭壓在芳香綿軟的懷里十分不慣,再聽這哭詞更覺無語。

不能由著李氏自憐自艾下去,要想快刀斬亂麻,就必須趕緊給李氏找一個主心骨管住她。家里的情況文笙早自翠兒嘴里打聽出來,這人選也是現成的。

她從李氏懷里掙了掙,脫離出來,提醒李氏:“快別哭了,我爹不在,還有外公外婆,我都叫人家逼得上吊了,你難道不該回趟娘家,和外公大舅他們把事情說一說?”

李氏身子一顫,面露猶豫:“你外公身體可不怎么好,生不得氣,再說……”

文笙知道她在猶豫什么,自己出事快兩個月了,李家從未有人上門,一開始文笙還以為李氏沒有娘家人,誰知道并不是這樣。

因為她爹自十年前便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李家心疼女兒守活寡,便由文笙的大舅出面,幾次想接了李氏母女回去,而顧家這邊因為顧大兩口子阻攔,兩下幾乎撕破了臉,到最后,是李氏聽信了嫂子的話,害怕娘家接了她回去是要安排她改嫁,主動和娘家人疏遠了,若非逢年過節老人過壽根本不回去走動。

這次女兒受了欺負尋死這么大的事,李氏也沒有給娘家透露過半個字。

文笙雖完全不記得李家人脾氣如何,卻篤定他們一旦知曉趙員外的事,必定會與顧大夫婦對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