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心中一凜。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眼前這個娃娃臉還沒有應付完,他的師父卜云又來了。
卜云可是個厲害角色,文笙自忖自己剛才彈了那一曲伐木已經是僥幸,再來一次,尚不知道能不能進入那神奇的境界,就算能,也絕不可能是卜云的對手。
這老家伙逼得高祁連鼓都敲破,聽他那意思,和張寄北也應該實力不相上下,高、張兩位可是羽音社的翹楚人物。
王十三等人尚不知出了什么事,聽著黑暗中鈴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尖銳,只知道又來了一位樂師。
這一位,實力好像比……
王十三突然叫了聲“不好”,不知是鈴鐺聲臨近,還是對方有意針對他,他只覺腦袋里“嗡”的一聲,如同瞬間擠進了一大群馬蜂,頭昏腦漲,下意識便要向后跌倒優-優-小-說-更-新-最-快..。
但他不愧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立刻集中了精神,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站住了。
再看他四周東倒西歪,付春娘、宋青紛紛摔倒,只有那個一直試圖和他搶閆寶雄的黑影扶住了一旁的巖石,悶哼了一聲算是勉強站穩。
娃娃臉歡聲叫道:“師父來了,師父!”
他沒有理會眾人,帶著同伴掉頭往鈴鐺響起的方向飛奔而去,邊跑邊嚷嚷:“師父,這里有個樂師,太特別了,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您要不要來瞧瞧?”
文笙不禁汗顏。
好在黑暗中卜云只是不住搖鈴。沒有出聲回應。
等娃娃臉和那小黑塔融進黑暗中,與鈴聲會合,尖銳刺耳的鈴聲漸漸遠去。最終消散,再聽不到了。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便使得眾人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這個怪人終于走了,卜云突然出現,而后遠離,到像是跑這一趟只為了招回弟子和貼身的護衛。
這叫文笙有些迷惑不解。
今晚很多事透著詭異。
就連自己突然領悟到了那一首“伐木叮當”都顯得十分不正常。
文笙收回思緒。抱著古琴站起來,準備和付春娘好好談一談。誰知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云鷺發出了一聲憤怒之極的厲喝:“你做什么?姓王的,你還講不講江湖道義?”
天太黑,離得又遠。文笙看不清王十三做了什么事,以致云鷺如此生氣。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就聽王十三嗤笑道:“幾位藏了半晚上,不嫌累啊,跟我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把戲,那都是爺玩剩下的。還想救這姓閆的?給你們!”說話間他抬手“砰”的一聲把人扔了出來。
閆寶雄的身軀重重落地,人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隨即一股子血腥氣隨著風飄散開。
付春娘“啊”了一聲,有些懊惱:“你搞什么,怎么這么快就將人殺了啊?”
王十三漫不經心回答她:“殺了多好。一了百了。省得旁人再惦記。”
付春娘得意道:“嘿嘿,十三哥,這幾位都是我寨子里的人。沒想到吧?我來幫你介紹。這一位……”
她想著以云鷺在江湖上的名聲,王十三肯定聽說過,指了云鷺,正要介紹,突然意識到眼前多出來的這幾個適才全都藏在巖石下,可是把什么都聽了去。
偏偏還是她自己安排的。
付春娘一時臉色發紫。心里堵得慌,拿眼去瞪一旁的宋青。
王十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見她話說一半指了一人不吭聲,冷笑一聲:“這幾位都是你的手下?別逗我了,你要真蠢成這樣,是該讓出大當家的位置,改行生孩子去。”
經他提醒,付春娘也覺出不對勁兒來,轉頭去看文笙。
他二人這半天說的什么文笙全未聽到,她腦袋里“嗡嗡”作響,千折百回只有一個念頭:閆寶雄就這么死了,線索斷了!
她該去哪里找回師父?
有希望的時候,她一門心思奔著希望努力,閆寶雄一死,她不得不想,王昔脾氣那么不好,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沒有吃得飽穿得暖,是不是還活著……
還有戚琴。
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討厭的王十三造成的。
因為他嗜殺成性,視人命如草芥,出爾反爾,言而無信,才使得自己和云鷺連日奔波,為營救兩位老人所做的種種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文笙當然痛恨過人,前生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國賊田賁,今世殺害了白麟遠的陳慕、商其,還有那隱身幕后至今不知藏于何處的鬼公子。
但那只是恨,說不上討厭,現在她有了最討厭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粗俗、自以為是、仗著有點本事便洋洋得意的王十三。
厭惡一個人到了極致,文笙反到不像云鷺那樣憤怒地同對方理論,她只是抱著自己的琴,冷冷地盯著王十三看了一眼,而后轉向了付春娘,平靜地道:“付大當家,我想同你談一談。”
付春娘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但她知道,樂師邀一個習武之人近身說話,便是最大的誠意。
付春娘又不傻,暗自下定決心,哪怕云鷺和這小姑娘來投奔自己真是別有用心,只要不是什么潑天的仇恨,為日后打算,她也不能翻臉,好聚好散把人送走就是了。
付春娘走到了文笙近前,云鷺想跟過去,文笙卻道:“云大哥,你搜一下閆寶雄,看看他身上還有什么線索。”
云鷺眼睛一亮,他是老江湖了,按理早該想到,都是被王十三氣糊涂了。
文笙對著付春娘口齒清楚地講敘了自己和云鷺的來意。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再欺瞞,所以文笙說的都是實話,她想再努力一下,看看付春娘知不知道閆寶雄這些年在京城為誰賣命。
付春娘還真不知道,算起來她有七八年沒見過閆寶雄了。
云鷺那邊亂七八糟的東西搜出來不少,卻沒有一樣有用的。
眾人對著閆寶雄的尸體面面相覷,付春娘不知該說什么好,這也是鬧了誤會,他們這些人目的其實一致,都是為了對付閆寶雄,不過她想閆寶雄死,而對方是想捉了他問口供。
“那兩位來到我的寨子之后怎么不照實說呢?”
一路過來,這些江湖上的事情都是云鷺在拿主意。
論輩份,閆寶雄是付春娘的師叔,他為付春娘而來,已經這么多天了,誰知道兩人進展到什么程度,總要想辦法先探聽一下消息。
文笙也覺著謹慎些沒有錯。
可因為云鷺素來和鄴州響馬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宋青欺負他虎落平陽,見面好一通下馬威,又索要投名狀,鬧成那樣,已經沒有辦法坐下來好好談了。
話說回來,就是現在,若不是文笙剛才露那一手,付春娘也不會認真聽她說話。
閆寶雄已經死了,再怎么假設如果也都毫無意義,文笙沉吟了一下,拜托付春娘暫時壓下閆寶雄的死訊。
為今之計,只好馬上趕去京里,找到閆家,文笙就不信在閆寶雄家里還發現不了半點線索。
文笙不提,付春娘也不打算向外公開閆寶雄的死,畢竟那是她的師叔,傳出去不好聽。
付春娘做了個順水人情,又邀請云鷺和文笙去她的山寨歇息。
折騰到現在天都快亮了,兩個人一是沒那心情,再也怕節外生枝,當下由云鷺婉拒了,推說這就要立刻動身去京里,不敢再耽誤。
這會兒云鷺也冷靜了下來。
兩個人都不理會王十三,到讓他有些訕訕然的,自己湊過來沒話找話:“對不住了兩位,實在是我手太快了,沒有控制好。這個誤會也告訴我們,不管做什么都要光明正大,不能鬼鬼祟祟的,你看,你要是早早說清楚了跟我要人,我能不給你么?”
云鷺覺著以他這樣的品行真能做出來,忍無可忍道:“顧姑娘出手之前,你便許諾,只要退了敵,人便給我們。結果呢?江湖中人更應該珍惜名聲,信義為先,像你這樣的成名人物,怎么能說話不算?以后誰還敢同你打交道?”
他說了兩句,又覺著和王十三這樣的人說再多也是白搭,徒惹一肚子氣。
果然他話音未落,就聽王十三在那里好似自言自語地嘀咕道:“也不算說話不算啊,人不是給你們了么,又沒說一定是活的。”
真是氣炸了。
云鷺覺著他自己在江湖人里面已經算是非常好脾氣的了,這會兒卻只覺著心口疼。
他暗忖:“奶奶的,我要是再同這姓王的多說半句話,就活該傷口裂開,一輩子好不了。”
文笙想著大局為重,本不想再搭理王十三,聽著實在不像話,臨走時忍不住冷冷望了他一眼。
此時只是東方隱隱發白,四周還黑著,偏偏那王十三眼神甚好,竟然注意到了。
文笙和云鷺告辭下山,未走出多遠,就聽著他在后面和付春娘議論:“你說方才那位樂師姑娘為什么看我?”
“看你長得俊。”付春娘這話一聽就是在隨口敷衍他。
偏偏王十三好似信以為真了:“嘖,這姑娘真是有眼光。別說,她長得也挺美,那小眼神兒,還真是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