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在穆家沒有呆多久。
除了知曉羽音社戚琴之外還有樂師失蹤這一消息,便是認識了一個膽小如鼠的樂師。
離開穆家的時候,文笙不禁慶幸還好沒有帶鐘天政一起來,不然穆同普只怕當場翻臉,命他那位護衛高手出手將兩人擒下。
高祁和張寄北到現在沒有任何作為,一盤散沙的羽音社,實在不足以成事。
難怪朝廷對其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這幫樂師鬧騰。
文笙心事重重回了林家,穆同普懷疑姚華,她卻憑著直覺認為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此時她身邊除了鐘天政,連個可以商量事的人都沒有。
不行就同他商量商量?
文笙這般想著,在林家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鐘天政,就連昨天跟著她出去的幾個人也都不見了蹤影。
林英去問了問,說是大家都去了另一處位于終南巷的宅子。
終南巷就在英臺大街的南邊,與閆寶雄家后門外的那條街相通,做什么都方便,林家人掏錢痛快,連價都未還,昨天傍晚她看完之后就徑直定下來了,若是不出穆同普這回事,這會兒文笙已經帶著人搬過去住了。
既然鐘天政帶著人過去了,文笙沒有多想,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和林英過去同大伙會合。
待等到了那處宅子,進門文笙便覺著氣氛不對。
林家兩個人守著門,滿院子荒草叢生。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人收拾,正屋的門開著,一個陌生的聲音自里面傳出來。透著驚恐:“你們想干什么?天子腳下,竟然敢當街綁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文笙怔了怔,轉頭往守門的下人望去,那漢子目光一閃,避開了文笙詢問的眼神。
文笙快步往正屋走去,還未到門口。就聽里面一個聲音不徐不疾道:“這個就不勞孫先生操心了,偌大的奉京,哪天不發生點兒見不得光的事。不要說綁人,殺人的事孫先生都參合過,怎么好來說我?”竟是鐘天政。
文笙走到門口止步,就見屋子當中跪了一個人。身上的綢緞長衫蹭滿了泥土。滾得全身都是褶,兩手反剪綁在背后,腦袋上罩著麻袋,看不到長相。
他身后站了兩個林家人,鐘天政大模大樣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手摸著下巴,低頭望著下跪那人,好似俯視著一只螻蟻。
林經守在一旁。
這會兒鐘天政聽到了外邊腳步聲。循聲望來,與文笙四目相觸。臉上露出笑意,伸出修長的手指,豎到唇邊,沖著文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文笙微微蹙了蹙眉。
她停在了門口沒有進去,將目光移至那跪著的人身上。
看身材打扮,這人年紀應該不輕了,生活的環境不錯,一看就沒吃過什么苦頭。
鐘天政說他“殺人的事都參合過”,這人并不反駁,只是瑟瑟發抖,看來并沒有冤枉他。
他不說話,鐘天政也不說話,屋子里氣氛格外壓抑,那人被麻袋罩頭,透不過氣來,喘息愈來愈急,文笙就見鐘天政對著一旁的林經輕輕抬了抬下巴,林經會意,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脖頸,向后猛地一拖。
“啊!”那孫先生發出一聲恐懼之極地大叫,“你們要什么,別殺我,我有錢,我拿錢把自己贖回去。”
鐘天政聞言輕蔑地笑了笑:“我們不要錢。只有幾句話想問一問孫先生,問完了便把你放回去,保證你一根毫毛都不會少。”
他頓了頓,放輕柔了語氣:“你看,我們是很有誠意的,抓你的時候用東西蒙了頭,這樣你看不到我們,大家再見面就不會覺著尷尬了。”
文笙聽到這里,不用往下看,便知道這姓孫的撐不住。
果然那孫先生立刻就不掙扎了,聲音自麻袋中透出來,聽上去有些沉悶:“問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
“那就好。”鐘天政歪著腦袋對文笙露出一個孩童般得意的笑容,問話的語氣中卻絲毫聽不出異樣,“你知道閆寶雄做什么去了?”
那人似是一怔,趕緊回道:“老爺出京辦事去了。”
果然,自己叫林家的人在閆府外盯著,這些人卻跟著鐘天政自作主張,把閆寶雄的親信抓了回來。
這個人穿著體面,養尊處優,一看就是閆府的管家門客之類。
鐘天政的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似是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去做什么,和誰一起去的?”
那人連忙道:“上個月月初,老爺說有事要跑一趟大興,特意把大爺叫回家交待了一番。他是和西街平安胡同的兩位許爺,還有南街張大爺他們一起離的京。”
鐘天政冷笑了一聲:“學了武藝,不得參合朝政,我看姓閆的是忘了祖師爺教誨。你接著說。”
接著說?說什么,那姓孫的顯得有些懵懂,想了想才道:“兩位許爺中途回來過一次,說是老爺有點別的事耽擱了,大概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鐘天政又問了幾句同去那幾人的情況,終于問到了那個文笙現下最為關心的問題:“你家老爺這些年在京里,給什么人效力?”
姓孫的遲疑未語,這次林經不等吩咐,上去沖著他下身狠狠踹了兩腳,巨痛之下姓孫的慘號出聲,忙不迭叫道:“我說,饒命,這又不是什么機密大事,我家老爺和許爺、張爺他們都是在幫著二皇子殿下做事。”
屋子里一時靜了靜,鐘天政和林家下人一齊向著文笙望來。
文笙明白他們眼神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說,看吧,就是這么簡單。
建昭帝的二皇子楊昊儉,賢妃所生,今年只有十八歲,還未定下正妃的人選,剛剛遵照建昭帝的旨意自行開府居住。
文笙沒有說什么,轉身向一旁走了幾步,來到南窗下。
她將身體向后靠,倚在窗欞上,抬頭望著天上的浮云,心情有些蕭索。
耳聽著林經和鐘天政還在屋子里一唱一和地恐嚇著那姓孫的:“這人沒用了,干脆就在院子里挖個坑,活埋了得了,省得他出去之后胡說八道。”
“這主意不錯。”
那姓孫的賭咒發誓,口中不住哀求。
過了一會兒,鐘天政才仿佛開恩道:“算了,咱們說話算話,等天黑了就把他送回去吧。孫先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說話間腳步聲響,鐘天政自屋子里出來,屋里林家幾個下人一起動手,連拉帶拽,將那姓孫的像拖死狗一樣拖去了后院,找間屋子關進去。
鐘天政走到南窗前,和文笙隔著兩三步遠站住,也不做聲,就那么默默望著她。
林經幾個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回來,吆喝了前院守門的,大家一起除草歸置東西,開始收拾庭院。
過了好一會兒,文笙才開口道:“謝謝你,為了我的事,叫你跟著如此費心。”
“當真?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么說的。”鐘天政望著她,目光頗有些哀怨,似是覺著調查有了重大的進展,他這么盡心竭力,卻得不到文笙的夸贊,因此很是委屈。
文笙嘆息一聲:“我是覺著自己很沒用。要你們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才能找到線索。”
鐘天政松了口氣,微微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不算什么啊,你看,那姓孫的是閆寶雄的心腹管事,本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咱們又沒有殺人放火,只是小小地嚇唬了他一下,他就什么都說了。”
文笙點了點頭,振作了一下精神,問道:“你們跟到了他家里,然后下的手?”
“放心吧,沒人瞧見。”鐘天政跟她保證。
停了停,他突然道:“事不宜遲,既然有線索了,我準備呆會兒不管是姓張的還是姓許的,再去抓一個來審一審,看看消息是否準確。”
姓張姓許的,都是和閆寶雄同一個級數的高手,抓他們可與抓方才那姓孫的不同,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但經過了剛才這一幕,文笙又不是傻的,哪里還看不出來鐘天政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她默然半晌,叮囑道:“小心些。”
鐘天政笑著回應:“只管放心。”他看著林家諸人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隨便點了幾個人,便要出門去。
文笙叫住他:“鐘兄,需要我做點什么?”
鐘天政目光溫柔而又纏綿:“你歇歇吧,這些天累壞了,等需要你出馬時,我再叫你。”
果然不管多難的事到了鐘天政手里,他都有辦法輕松解決。
臨近中午的時候,鐘天政一行趕了輛驢車回來,車上堆著滿滿的糧食和柴火,一看便是搬家的樣子。
幾個人到了門口,往下卸東西,趁著周圍沒人,從車上拖下一個麻袋來。
那麻袋猶在不停蠕動,里面明顯是個大活人。
抓回來的是許家老二,因為是個武林高手,鐘天政審問他的手段顯然不像之前那么溫和,一個下午,厚重的棉被隔絕了那人的呻/吟哀嚎聲,快到傍晚,鐘天政軟硬兼施,終于撬開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