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二百九十章 在路上

奉京到白州千里迢迢,出靖定一路往東南,經過永昌和鄴州,再穿過臨詔北部,才能進入白州境內。

前兩次出征,大隊人馬離京之后走的都是雄淮到興城的官路,興城是永昌重鎮,位于最東邊,到了那里,也意味著去白州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

不過這一次,紀南棠直接下令走麗松崖至山棗坡,這條路掐頭去尾,中間有蜿蜒百余里的山道,正常而言到達鄴州會比走官道縮短一天半時間。

他命令數千人馬全速疾行,如此一來,可就顯出差距來了。

此行大多是紀南棠的親兵衛隊,要不也是紀家軍的嫡系,不管騎馬還是步行,行進速度都非常快。

而且這個快還不是拼了命地瘋跑,士兵們在上山道之前一直保持著勻速,上午是什么速度,到天黑安營扎寨時也差不多是這個速度,從將領到官兵都透著一股游刃有余。

文笙有一種感覺,這支隊伍自從離了京,就放開了手腳,好似蛟龍入海,精氣神看著就大不相同。

到將隨隊的樂師們累得夠嗆,他們中間很多人根本就沒騎過這么長時間的快馬,每到休整的時候面如土色,連下馬都需要人攙扶。

前面就是山路,紀南棠將斥候們派了出去,余人埋鍋造飯。

樂師們單獨扎營,景杰奉命帶了五百兵士過來幫忙外加守夜,魯氏交給文笙的幾十個人都在其中。

云鷺不放心。也一起跟了過來。

五十位樂師都沒帶侍從,像華飛舟、安敏學這樣的高門子弟別提多么不自在,不過看一看文笙,人家一個姑娘家還沒有怎么樣呢。只好把種種不適都拋開。

景杰對樂師這邊會出現的情況早有預料,拋卻樂師光環,不就是一幫沒吃過苦的新兵嘛。

他帶了軍中大夫,準備了金瘡藥。打算挨著個兒給眾人治治腿上磨出來的血泡,卻不料被葛賓、慕容長星等人搶在了頭里。

鐘天政想得周到,葛賓幾個對新樂十分推崇,跑個腿兒照顧一下眾人,開口閉口都是鐘師弟如何如何。

文笙和鐘天政陪著景杰。

“我看景兄和紀將軍的人馬對這條山路非常熟悉的樣子,以前走過很多回了吧。”

比起華飛舟等人,鐘天政毫無樂師的架子,明知景杰不過是紀南棠麾下的一個斥候隊長。連品階都沒有,仍然同他稱兄道弟。

不過景杰因為認識更沒有架子的文笙在先,并沒有覺著受寵若驚,實話實說道:“我跟著將軍第一次走這條山道是九年前,當時這附近還有近千人的一伙土匪,土匪窩就安在前去三十余里的沉華嶺,那里易守難攻。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當時東夷人已經在彰、白兩州交界之處上岸了,將軍著急趕去,帶著向導,直接把那伙土匪給推平了。自那以后,只要軍情緊急,我們就從這里走。”

文笙隔著綿延的帳篷,遙遙向著帥帳方向望去,紀南棠這些年一直風里來雨里去,為了東海海防不辭辛苦,他可覺疲憊?

鐘天政似是沒有聽清楚景杰的話。挑眉問道:“沉華嶺?早晨的晨還是時辰的辰?”

景杰不以為意:“是太陽西沉的沉。大約最早從此路過的人看到太陽落到山那邊,所以給起了這么個名字吧。”

鐘天政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景杰帶人巡了遍營,盯著手下兵士幫樂師們把帳篷都支起來。

文笙一個人住。帳篷在最中間,景杰一揮手。就在她帳篷外頭留了二十來個人守夜,魯氏的人占了一半。

都安排妥當了,景杰看看再沒有什么遺漏,這才告辭去向紀南棠復命。

吃過晚飯,文笙叫帳外無需留那么多人守著,該巡邏巡邏,該休息休息,她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不用這么緊張。

再說云鷺還在附近呢。

夜宿荒野,天上星辰寥落,地上蟲鳴漸響。

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難抵疲憊睡得都早,很快整個營帳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偶爾還響起一兩聲喝問和巡邏隊伍走過的沙沙腳步聲。

文笙帳里還燃著燈,論身體她其實比同行的很多樂師都強,故而也不像呂罄、文鴻雪等人累到爬不起來。

夜里不好練琴,她帶了幾本書出來,正在燈下邊看邊琢磨,卻聽著帳外傳來小聲的交談。

聽聲音像是鐘天政,文笙過去,撩開了帳簾。

外邊守衛看到她行了個禮,把路讓開。

“就知道你還沒有睡。”鐘天政笑了笑,彎腰進了帳篷,先借著燈光打量了一下,路途上條件簡陋,大家都差不多,文笙這里沒有什么特別的。

“有事?”文笙狐疑地望著他。

“時候還早,睡不著,來看看你。”他將一個圓圓的小玉盒放在了燈下,“你也騎了一天的馬,如果不舒服,早早處理了,免得接下來受罪。”

看來里邊是治擦刮破皮的藥膏。

文笙騎術不錯,大腿沒有磨破,用不到它,但她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呢,鐘天政只字不提,莫不是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文笙“嗯”了一聲,坐回到原處,復又拿起書來,認真翻看,將鐘天政晾到了那里。

“我看外頭那幾個不像尋常兵士,到像江湖人,你找來的?”鐘天政也坐了下來,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文笙知道鐘天政早晚會察覺,也沒打算瞞著他,當下不動聲色:“那是程國公府的人,跟咱們一起去白州,看看有沒有機會救出國公爺。”

鐘天政嗤笑一聲:“救李承運?叫我怎么說你,沒那金剛鉆,偏愛攬瓷器活。”

文笙橫了他一眼,將手里的書翻過一頁,側轉身拿后背沖著他,不急不慢道:“我是沒有,你有啊。打賭的時候,不是你自己說的,若是輸了,到了白州就什么都聽我的,我說往東,你不準往西。”

鐘天政哽住,停了半晌,方才氣笑了:“行,我聽你的,我看你怎么能將人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