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零五章 “雙頭怪”(二合一)

江老夫人勃然大怒,打發了王十三和文笙兩個回去,說為文笙治病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不怪王十三著急,文笙是樂師這件事現在還只有老太太知道,可用不了兩天,江審言派到大梁打聽消息的人回來,怕是再也瞞不住了。

到時候江審言說不定就有了顧忌,給文笙治傷的事再添波瀾。

回東院的路上,王十三“嘿嘿嘿”笑個不停。

文笙忍不住問:“傻樂什么,吃了笑藥不成?”

王十三因為被迫守身如玉那事過了明路,文笙也說了要和他一起想辦法,心頭大定,一掃這段時間的頹唐。

“我想那江審言一下午沒見著咱倆,回頭聽說咱們坐著陳家的馬車回來的,肯定很生氣,進門之后不等找咱們算賬呢,我外婆先把他叫去臭罵一頓,想想他會是什么心情?哈哈哈,看他吃癟我就高興。”

文笙“哧”地一笑:“且莫得意得太早,你舅舅可不是個善茬兒。”

她其實想說的是,若能摸清楚江審言的真實想法就好了。

看他所做所為,不外乎兩種情形,要么大奸若忠,美其名曰為民除害,其實是拿著妹妹妹夫的性命去換取榮華富貴,要么當真就是心懷黎民百姓,選擇了大義滅親。

怎生想個法子試探他一下?

不管是當務之急救出云鷺,應對鐘天政和林世南聯手,還是從長遠考慮,李承運和紀家軍一旦控制了大梁的局勢,同南崇是打是和,江審言都是異常關鍵的人物。

畢竟是王十三的親舅舅,只要有可能,文笙還是希望大家能夠以和為貴。

別看江老夫人對這個兒子百般嫌棄,真要是到了勢不兩立兵戎相見的地步,可想而知老太太夾在中間會多么痛苦。

文笙越想越遠,不覺走了神。

王十三接連和她說了好幾句話。她都沒什么反應,王十三看看周圍無人,只遠處檐下掛著一串紅燈籠,旋身向前一跳。就到了文笙前頭。

兩人離得太近了,不過隔了半步遠,臉對著臉。

文笙一條腿已經邁了出去,措不及防,等她回神。堪堪就要踩到王十三腳上。

文笙“啊”地一聲低呼,擔心踩到王十三,下意識便要強行避開,腿下一絆,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王十三伸開雙臂接住了她。

文笙去勢未盡,雙唇正貼在他面頰上,香香的,軟軟的,由側臉一直滑到了下巴。

王十三小花招得逞。哈哈大笑。

文笙也覺著好笑,這小子利用自己怕踩疼他的心理作怪呢。

她站在這幽暗的冬夜里,張開手臂回抱住王十三的脖頸,卻抬起右腳來,悄悄踩到他左腳上。

王十三挑了挑眉,渾不在意。

他跳過來擋路時已經做好了文笙躲閃不及,他挨踩的準備。文笙身材窈窕,他這么皮糙肉厚,別說踩一下,整個人壓下來他都不在乎。連運功也不需。

文笙見他沒什么反應,惡作劇心起,踮起腳尖來,慢慢發力。王十三緊緊抱著她。和她臉貼著臉,在她耳邊小聲道:“來,那只腳呢,也踩上來。”

文笙低笑著問:“做什么?不被踩癢癢么?”

“是啊。心里癢。快點兒,一會兒該有人來了。”

王十三一旦厚起臉皮來,文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笑問:“今天是大年初一。十三,這是你過年的愿望么,是的話我就踩。”

“我想抱你回去,叫你鞋子再不用沾泥。”

文笙覺著自己的心在砰砰而跳,兩頰像著了火。

這可是在屋外,還沒有成親的男女只這么抱在一起就很出格了,實在不該再縱容他,叫他得寸進尺。

可這小子情話說得這么好聽,要不然,就答應他?

算了,看在他練了《明日真經》,現在這么可憐的份上。

文笙悄悄抬起左腳,踩上了他的腳背。

如此一來,兩人身體貼得更緊了,王十三笑道:“放松些,我先看看這樣子能不能走路?”

文笙悄聲問:“你不是說,要將我抱回去么?”

王十三嘿嘿而笑:“這樣有趣嘛。你看地上的影子,像不像只雙頭怪?”

文笙側頭看了看,點評道:“像,再來一雙翅膀,就更嚇人了。”說著張開雙臂,對著影子扇了扇。

王十三帶著文笙向前走了一段,懷抱伊人,近得連心跳都似乎感覺得到,只覺說不出得滿足,道:“這段時間可擔心死我了。”

文笙饒有興致對著影子比劃,隨口問他:“擔心什么?”

王十三低聲道:“擔心你的傷遲遲醫不好,也怕等你的傷治好了,就不讓我和你一個屋睡覺,也不讓我這么抱你親你了。”

文笙“嗤”的一聲:“難道不應該?”

就是知道應該才擔心啊,就像習慣了大魚大肉突然要改吃素,當過一段時間皇帝又打回原形,王十三苦著臉:“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我都這么倒霉了。”

反正已經說開了,王十三深諳裝可憐的重要性,半點兒障礙沒有便將《明日真經》的意外變成了對付文笙的武器。

文笙悶聲而笑,沒有作聲。

王十三不禁有些無趣,自己想想也是,剛住進來的時候,他和文笙假扮著夫妻,住在一起是應該的,現在闔府都知道他們是假夫妻,他那舅舅還想著弄假成真,叫他們趕緊成親,二人夜里還睡一起就挺出格的了。

他是無所謂,文笙卻說不定會被人非議。

不過南崇這邊沒人認識這位名聲響亮的大樂師,王十三也就以文笙傷著,事急從權為借口,厚著臉皮賴在一張床上。

可等文笙回到大梁呢?

奶奶的,這么一想,江審言那成親的條件還真挺誘人的。

王十三念頭轉得飛快,心潮起起伏伏,想起江審言來“嘿嘿”笑道:“你說江審言看到這影子會不會害怕?咱們夜里拿這‘雙頭怪’去嚇嚇他。”

文笙嗤笑他:“快算了吧,你舅舅以前管過刑律。”

她摸了摸王十三的側臉。指尖在他酒窩上戳了戳:“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瞎胡鬧。”

王十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文笙,那酒窩在她指下突然深陷下去,王十三壞笑道:“很大。”

對上文笙茫然不解的眼神。他還故意將腰胯往前挺了挺:“不是小孩子了。”

文笙到底是讀過很多書,不像許多深閨女子那般無知,猛地反應過來,臉上不由地像著了火。

她著實沒想到給這小子三分顏色,他就敢開染房。當即嗔道:“滾滾滾!”推開王十三,擰身要走。

王十三知道自己闖了禍,見文笙真惱了,哪敢放她走,趕緊收斂蕩漾的心神,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纖腰,賠笑道:“媳婦,你可跟我學壞了,你這等神仙一般的小娘子,怎么能和我這粗人一樣。把滾字放在嘴上。”

文笙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若不是,若不是知道他《明日真經》能練成了,足以證明這就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貨,非得給他一個大大的教訓不可。

不然的話,這還了得。

文笙掙了掙,沒有掙得過王十三,王十三也不敢再在外邊玩什么“雙頭怪”了,攔腰將她抱起來,直奔東院。

“別生氣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想那個啥,就是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

王十三一邊兒低聲下氣地賠不是,一邊兒想著趕緊將人抱回屋里去。

關了門,熄了燈。慢慢哄吧。

說起來文笙和他在一起,還從來沒當真生過氣呢。大過年的,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王十三后悔不迭,奶奶的,真應該在嘴上加個把門的,這些話心里說說過個癮不就得了。

文笙冷哼道:“你還想有別的意思?哼。沒管住嘴,還有哪里管不住?”

“沒有了,真沒了。”王十三聽文笙這話意不善,心里發毛,“姑奶奶你別生氣了,《明日真經》你忘了?你最厲害了,都不用管,老天爺就代勞了。”

他嘴里胡言亂語,到了房間門口,也不將文笙放下,直接推門抱了進去。

文笙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放我下來。”

“好,忙這一天你也累了,我直接抱你到床上去。”王十三聽文笙在深呼吸調節情緒,顯是真生氣了,愈加忐忑。

他將文笙抱到床榻邊上,放她下來。

文笙沒有作聲。

其實要說她真有多么生氣,那也不是,就連最初反應過來的瞬間,別看她寒著臉,那也是無措多過氣惱。

十三只是跟她開了個粗俗的玩笑。

這小子是什么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但正是因為特別了解他,知道他慣會蹬著鼻子上臉,才不能給他好臉色,以免日后有了這個先例無法收拾。

而且十三這嘴賤胡咧咧的毛病也得改一改了。

多少事端都是禍從口出。

人生于世,不可能瀟瀟灑灑半點牽掛都沒有,就算他刀槍不入,也總有在乎的人和事。不需要他變得謹言慎行,但多少總要有點顧忌。

她考慮的雖多,臉上卻不顯。

王十三快手快腳去把燈點起來,看文笙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心道這下可闖了大禍。

哎呀呀,這可怎么辦好?

“姑奶奶,早早洗漱了睡吧。大年初一,不好動氣,一氣氣一年呢。”

文笙沒有理會他嬉皮笑臉,兩手在床榻上一撐,跳下來,往外邊走去。

王十三一開始還當她聽了自己的話,要去洗漱,心里這塊大石還未等落地呢,突然覺著不對,文笙竟是撇下他出了門,要往隔壁去。

隔壁住著童白霜。

完蛋了,她要去和童白霜睡,不要自己了。

“喂喂喂,你干嘛,家丑不外揚啊!”

文笙沒搭理他。

“文笙,姑奶奶,你別去啊,你身上那么涼,去和她擠什么擠。”

文笙回頭瞪他。

王十三覺著有門,繼續道:“你別忘了,她還是銀月村的神女,說不定半夜里小鼓砰砰一敲,爬來好多蛇蟲鼠蟻。”

文笙怒目而視,虧這小子還記著她怕蛇,敢拿這個來嚇唬她。

王十三再接再厲:“再說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

話音未落,就見童白霜那屋里亮起燈來。

王十三:“……”

那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童白霜探出頭來:“過年好啊。一天沒見著,剛才聽動靜,覺著是你們兩個回來了。”

文笙點頭而笑:“童姐姐過年好。今天遇上點事,我進去和你說。”

“……喂!喂!”王十三小聲叫她,心說別丟下我啊。

好你個小娘們,和大爺來真的!

文笙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

童白霜打開了房門請文笙進去,看了看孤孤單單站在院子里的王十三,好意提醒:“我還沒有睡,陸少爺您不進來么?”

王十三覺著童白霜體貼懂事,真是頗有可取之處。

文笙見王十三跟進屋,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她與童白霜道:“童姐姐,你跟著我們來到嘉通,又在江大人府上住了這么久,還沒有問問你,到底怎么想的?”

童白霜本是南崇人,深知江審言的厲害,在他眼皮底下,哪怕半夜,也不敢去了易容,所以這會兒她看上去還是老婦模樣。

燈光下,童白霜目露茫然:“我只想跟吳家討個公道,我的名聲,我這一輩子,還有我娘的一條命。我在大真庵呆了一年多,在銀月村呆了十幾年,相比之下這才幾天,我不怕等,可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做,陸少爺,顧姑娘,你倆能不能幫幫我。”

文笙想了想,道:“我會幫你找機會,但吳家勢大,能做到什么樣,我不敢保證,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童白霜眼睛里迸發出激動的光芒,連忙起身致謝。

文笙攔住她:“童姐姐,不用客氣。一路上不少時候偏勞你,再說我們也是順勢而為,辦自己的事情,捎帶著你的事。還有一件事……”

王十三見她停下來側耳傾聽,趕緊獻殷勤:“沒事,外頭沒人偷聽。”

文笙微微頷首,繼續道:“咱們現在住在江大人府上,當日你家的案子是他主辦的,你可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