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謠拍了拍阿右,淡淡地笑道:“好了,你不要往下說了。”
也是難為阿右這丫頭,將一個大快人心之事,說得干巴巴一點意思也沒有。算了,阿右就不是個會說笑的主兒。
阿右知道自己的性子悶,若不是沒辦法,她也不想這么干。畢竟阿左能說會道的,從前這些活兒也輪不到她操心。但是誰讓阿左這幾日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儼然也成了鋸嘴的葫蘆呢。阿右又看了眼阿左,見她還是一副心事重重樣兒,生怕再帶的姑娘沉悶不快起來,忙輕輕咳嗽了一聲,又推了推她。
阿左茫然地看向阿右:“啊?”
蕭謠也看出阿左不對,收斂起了心神,看向阿左勉強笑著說起促狹話來:“阿左,想左一了?”
總不能自己心里不痛快讓身邊的人都不痛快吧。左一對阿左的心思,在蕭家那真是路人皆知。蕭謠沒松口,不過是想讓阿左親口承認罷了。如今拿來打趣阿左并不突兀。
但是顯然阿左不在狀態,她正兀自出神著。聽見蕭謠說話,忙忙問道:“姑娘是不是有些冷了?這會兒風大,奴婢給您將窗戶關上吧。”
蕭謠:“...”你家姑娘本就不痛快,你再這樣作妖,是想看看你家姑娘的心有多寬,心有多廣?
阿右:“....”就沒見過這么蠢的,不愧是蠢左一看上的傻姑娘。
是的,在右二的極力渲染下,沒能抱得美人歸的左一可不就是有些蠢?
蕭謠覺得沒眼看蠢阿左。只是她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想打趣誰,便拿眼睇了她一下后就默默地走至屋內。沉默片刻后,又喚了阿左過來問道:“左一走前曾找過你?”不然怎么變成這樣?阿左就不是個一頭扎進去不出來的姑娘。
要說她這樣的失魂落魄,多半是為了蕭謠,如今說是因為左一,蕭謠是不信的。
阿左一愣,忙看向蕭謠。蕭謠卻沒往下說,只拿一雙漆黑如點墨的星目盯著阿左不放:“不然怎么解釋?我記得從前你對他并沒什么心思,如今倒開始失魂落魄的?”
阿左就不是個能藏住心思的人,這幾日蕭謠心緒難安,卻也看得出她有心事,方才經由阿右挑破,她才知道阿左在掛念左一。蕭謠不肯承認,作為一個被阿左全心全意信賴的人,她現在有些嫉妒左一。阿右說得沒錯,那個蠢左一!
“姑娘,并非是您想得那樣。”阿左被阿右說得有些生氣,說話也就沒了顧慮。
她盯著蕭謠的臉,語調極快地說道:“姑娘,左一走前讓奴婢等一等他,他說若他回得來就求一求姑娘將奴婢許配給他,若是他運道不好死了,那么就讓奴婢忘了從前那些話跟著姑娘好好過日子。”
說到最后,阿左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這么一想左一倒還不錯。她從前對左一印象尚可,后頭聽完這一席話那是被他徹底感動了。
真沒沒想到左一居然是這樣的左一。
阿左隱隱有些哽咽:“姑娘,真沒想到左一還是個老實人。他就不是那種油嘴滑舌的。原來從前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只怪奴婢沒有信他罷了。”
一想到,一件他就笑的左一;喊她小阿左的左一跟著周世子要去那么危險之地,阿左就開始擔心、她擔心若是周游有事兒,她家姑娘可怎么辦!畢竟賜婚的圣旨可都下了的。
阿右強自忍著沒讓自己笑。傻丫頭,還說自己不傻,聽聽這話,這分明就是左一那混蛋騙阿左這傻姑娘呢。
見阿左開始往外滴淚,阿右忙忙戳破左一的詭計:“他哄你呢,不這樣說你又怎么會理他?”
幸好右二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中規中矩的。不像左一這樣不老實。如若不然即便自己那日落水被他救了,右二情愿自梳不嫁,也是不會同意的。
如今左一如此騙阿左,阿右又豈能讓他如愿?沒有挑撥阿左不理他,這都是阿右看在右二的面子饒他一次了。
“不是的,他說謊還是說真話,我看得出來的阿右。”阿左忙擺手,一臉誠摯地沖阿右說道。
像是生怕蕭謠不信阿左忙看向蕭謠,她張嘴想辯解,又想起自己糾結的那些事,一時間真不知希望蕭謠相信,還是希望蕭謠不信。
彼時蕭謠聽出其中的意思了。她木愣愣站了起來,手有些抖,心也在顫。
蕭謠就知道:阿左這是一直在為她煩惱。
她想起來了,前世南詔同大梁有一場惡戰,當時南詔全軍覆滅,大梁也死傷無數。她當時已被汪守備帶往德州,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詳情。這些還是汪守備無意中說與她聽的,記得當時她不過是唏噓了一下也就撩開了手,根本就未曾深想汪守備當初臉色為何那樣難看。現在想來周游定是將他交付給了汪守備后,就匆匆去了南詔。
蕭謠極力回憶,汪守備當初怎么說來著?周游當初可曾受過傷?
想了又想,還是一點沒想起來。畢竟當年她并不知道周游其人,就連代嫁嫁的是周游也是在今生才知道。她和周游還真是錯過了許多事情!
想起方才阿右當成笑話說的那件事,蕭謠又覺得世事難料。今生她同汪守備沒了交集,卻不曾想周游還是給他安排了個姑娘。看來汪家悍婦注定要傷心一次。卻不知道汪家悍婦如今面對一個的是一個跟蕭謠前世截然不同的、并非一般無所求的姑娘時,會如何做?還是讓人家缺衣少食?
蕭謠嘴角噙起冷笑:只怕得要掉個個兒了。雖然不是自己動手報仇,但是蕭謠仍舊覺得暢快。周游沒同她細說,若真的是周游布局,只怕汪家悍婦往后將要受盡無衣無食之苦了。
蕭謠不禁喟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多么仁慈的舉動!
不過蕭謠如今可沒閑工夫將心思放在她身上,此時她的心思全都在南詔、在周游,在從前那場傷亡慘重的一戰上。
似蕭謠前世這等不關心國事的人都知道當年大梁曾對南詔割地賠償。那么多的絲綢茶葉絡繹不絕往南詔而去,那么多的邊民受奴役之苦..
蕭謠不禁嘆息:但愿今生不會。
至少,今生的周世子已不是前世的周世子了。
所謂關心則亂,蕭謠險些就忘了周游同她一般無二的遭遇。她重回一遭,不過是保護丁婆婆,護著自己個的小家,而周游跟她不同。蕭謠覺得他并非是人們口中的紈绔,他是個心懷大梁、心懷百姓、心懷天下,干大事的人!
如此一想,蕭謠不禁郁氣全消。也有些汗顏:都什么時候了,自己居然還在想著那一點委屈。比起南詔邊民,這么點苦楚算什么?
蕭謠是知道周游他們去尋周老歪夫婦時遭遇倭寇的。如今南詔又蠢蠢欲動,若是不將這些氣焰壓下來,只怕往后大梁在他國眼中就成了個毫無抵抗能力抱著金疙瘩行走于鬧市的胖娃娃。說不得見者都想掐一掐胖臉蛋,搶一塊金疙瘩!
蕭謠本就不是個小氣的人,也不是悲春傷秋的性子。如今既然想通,也知道了周游為何不告訴她去往何處的緣由,心里最后的那點子氣也就都沒了。
見阿左還在擔憂,蕭謠索性攬著她的肩膀,小聲地說道:“既然關心左一,那就跟我去見蕭丞相。”
阿左一愣,旋即翹起了嘴角。她知道蕭謠這是想通了。但是,念及心中的顧慮,阿左忙又說道:“姑娘放心,就算是左一有事,世子也不會有事的。”
阿左想的是:若不說清楚,姑娘又該傷心了!
蕭謠拍了拍阿左的手,沒有接這傻丫頭的話茬兒。
蕭安然這些日子很忙,今日去見梁惠帝又吃了個閉門羹,想起蕭謠來了多時,父女倆也沒能得見,便又趕往蕭謠處。
二人一東一西恰好都走到了游廊碰上。不等蕭謠尷尬轉身,蕭安然已經快走幾步來到了蕭謠跟前兒。
“謠謠,你去找我?”說的是問話,語氣卻很篤定。畢竟從這抄手游廊過去不遠處就是蕭安然的書房。
蕭謠沒吭聲,只低著頭,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這幾日避不見人,除卻前頭說的那些還有就是不懂同蕭安然如何相處。蕭謠總覺得他們行事太過兒戲。
雖說將個他人之女當成嫡女養了十五年,但是現在總不能發現了是贗品后就開始胡亂認閨女吧?
蕭謠心中腹誹,面上不顯。只淡淡地沖蕭安然笑了笑后行禮說道:“有事要問您。”
也不說蕭丞相,也不叫父親,算是給了她和蕭安然的臺階下。也想著等他們將親生閨女找回,自己不會太窘迫。
蕭安然哪能知道蕭謠還有這些小心思,他見蕭謠肯同他說話,早就心情飛揚了。故而忙沖著蕭謠露出齊整的白牙,一張儒雅的臉上滿滿都是....
咳咳,諂媚的笑...
誒,讓堂堂蕭相如此,總覺得對不住人家。蕭謠只好沖他報以更加敞亮的笑容,直樂得蕭安然找不著北,就撞了門。
“您慢一點。”
蕭謠忙過去扶,蕭安然趁勢虛托她肩膀,另一只手卻在她的頭頂盤桓了片刻后又默默地放下。不能心急,畢竟蕭謠對他還有抵觸。蕭安然不敢逼得太緊。
這個書房,蕭謠來過不止一次。只是今日再看,心境已然不同。前次是她求人,現在么,總覺得是蕭安然求她。
蕭謠掩飾地咳了咳。蕭安然忙道:“快坐吧。”說著讓人端來了茉莉花茶,見蕭謠挑眉看著熱騰騰的茶水。蕭安然忙又說道:“聽說你喜歡,我也嘗嘗看。”
其實是每日烹茶煮水,專等著蕭謠過來。
“您知道周游他們去了南詔么?”
不能靜下來,一冷場就會說些有的沒的。蕭謠忙將自己想知道的一股腦道出來。
聽見蕭謠如此問,蕭安然不由眉頭微凝看向阿左阿右。
蕭謠雖對自己身邊人很信任,但是也要顧及蕭安然的感受隨便尋了個籍口讓她們走:“阿左阿右你們去書房前頭看看那幾株芭蕉吧。”
蕭安然這才說道:“是有這事兒。”
“是何人所派?”蕭謠追問。
雖明知道是梁惠帝,卻還想聽蕭安然說些旁的話。如今老皇帝抱恙,太子監國。這其中兇險可想而知,若是后方安穩一切尚且好說,若后頭給你一刀,又怎能抗敵?
蕭安然長嘆了口氣,大梁周邊一直就不安穩,但是他沒料到南詔第一個跳了出來。所以當初周游毛遂自薦時,他是同意的。
雖然周游在京城中人的心中是個玩世不恭的紈绔,但是誰都知道周游其實在秦王爺手里學得一身的好本領。
但是這些話卻不能跟蕭謠說,蕭安然只好撿好聽的:“秦王爺也一同跟了去。”
蕭謠一臉驚喜:“真的。”
蕭安然心下泛酸,手比心快地點了點蕭謠的鼻頭酸酸地說道:“若我也去,謠謠會否關心?”
蕭謠沒作聲。她不想說這些有的沒的。
一時間,二人不知不覺靜默無語。
蕭謠捉著手指有些窘迫,蕭安然想表達下對閨女的疼愛之情,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蕭謠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蕭大哥的母親是什么樣的人?”蕭安然有些心酸有些想笑,難為這孩子拐了幾道彎,還是問出這一句。
不過蕭謠問起亡妻,蕭安然還是很有幾分動容。比起蕭謠同自己噓寒問暖,蕭安然其實喜歡蕭謠關注亡故的妻子。
“能告訴我么?”
蕭謠見蕭安然一臉的五味雜陳,忙又添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不說也可。”
其實,誰不想有對父母?誰不想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蕭謠看著蕭安然,心下驀地冒出一個念頭:蕭安然若真是自己的父親,那就好了。
可是,這不可能的。
蕭謠前世今生活了兩世,還從來沒有這么好的運道。除卻賊老天讓她重活一世....
等等,
重活一世,還有什么事情不會發生呢?
還有,
自己這一身使不完的力氣,算不算是好運道?
所以,
自己說不定真就是蕭安然的親生女兒?
畢竟,
蕭相是多么睿智.多么聰慧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