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張口結舌。
她倒也不是懷疑唐時錦說謊,可是事情這發展,仍舊叫她應接不暇:“我……我不知道啊!”
她深覺不妙,驚慌的看了一眼外頭。
剛要散去的村民早又聚了起來。
她剛才覺得人多才好潑臟水,可是現在她又覺得,當著這么多人,說什么都不方便。
朱氏強笑著道:“不如我們回屋慢慢說,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才不會散呢。
村里就這樣,聚族而居,一大家子,誰家有事情,也得從頭看到尾,順便幫忙論論是非短長。
林娘子立刻道:“敢情偷我釵兒的不是二丫?那是誰?你們可別糊弄我!”
“就是啊!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唐有德沉著臉。
他也發現當著人這事兒不好解決,他猶豫的向唐時錦看過去,想著要不命令她進屋說。
誰知道一別眼,竟看到唐時錦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悲聲道:“我死了,你們是不是就信我了!”一邊猛的向石頭上撞了過去。
唐有德大吃一驚,一個箭步沖過去,把她接在了懷里,居然還被她帶的身子一斜!
就看這力氣,就知道她尋死的決心有多么大!
村民也都看到了,登時轟然一聲。
啥事情都講究個入鄉隨俗,在村里這種地方,尋死絕對是最最有效的方式,豁出去以死自證的,大家一下子就能信十成十。
有人急出聲道:“二丫兒!你可別想不開喲!有什么事情咱說清楚就行了!”
“我說了,可是沒人信我啊!”唐時錦演技全開,聲音悲涼:“我一次一次的說,可是從來沒有人信過我,你放開我,我不想活了,讓我死,讓我死!!”
又有人道:“快別這樣!鄉親們都給你做證!小小年紀萬不要做這種糊涂事啊!”
事已至此,唐有德一咬牙,回身就吼了出來:“朱氏!到底怎么回事!你還不說!”他指著朱氏,兇神惡煞一般:“銀釵到底是誰偷的!為何要賴給二丫兒!你快說!”
瞧,對渣爹這種人來說,利益就跟吊在驢子前頭的胡蘿卜一樣,不怕他不聽話。
而且,朱氏看重的“名聲”,在唐有德心里還不如一個屁……對,他自己極其重視自己的名聲,但別人的名聲對他來說,什么也不是。
反正唐有德拍桌砸凳的發了半天火,朱氏終于哭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啊,釵兒是我在路上撿的,我也不知是誰,一時貪心,就想昧下,沒想到是林娘子的,我就……我就一時想左了,還以為是二丫兒偷的……”
這個說詞,連淳樸的鄉民都不信。
畢竟林娘子是親眼看到一個小孩躥進了他們家的。
可是不管怎么問,朱氏咬死了就是這樣,他們也就沒有再問。
但心里誰不心知肚明?
唐家幾個孩子,老大珩哥兒十六了,已經算大人了,大丫雖只比二丫大一歲,卻高出半個頭,再刨開年幼的磊哥兒……只有瑞哥兒跟二丫兒個頭相似,身量也像,二丫的衣服也都是撿他的穿。
所以這事兒肯定是唐時瑞干的!
這事兒是他干的,那之前那些事呢?
朱氏天天溫溫柔柔的,看著是個好的,沒想到私底下這么陰毒!果然天下后娘一般黑!
大家看她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朱氏心頭暗恨!
她扯慣了順風篷,這還是頭一次翻船!她都不敢想大家背地里怎么嚼她的舌根子!
好歹等著人走了,唐有德親自動手,把唐時錦抱回了屋。
門一關,朱氏便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當家的,我受點委屈沒什么,可是這么一鬧,村里還不知道怎么說咱們呢……”
唐時錦懶的理她話里的機鋒,只靜靜的坐著。
唐有德也覺得丟人現眼,黑著一張臉坐下,重重的咳了一聲。
要是平時,他這架勢一擺,原主早就嚇哆嗦了,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可現在殼子里換了人,唐時錦做為一個身家幾百億的大總裁,什么場面沒見過?
渣爹這蛆一樣的氣場,她手底下最小的小嘍啰都比他強一萬倍。
唐有德不得已主動開口:“還不說?”
唐時錦全當這話不是跟她說的。
渣爹怒了,叫了她的大名:“唐時錦!你沒聽到我說話么!何首烏到底在哪!”
“我不會說的。”唐時錦倔強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打死我也不說!”
唐有德氣的一瞪眼。
朱氏柔柔的道:“二丫兒呀,你就別惹你爹生氣了!胳膊折在袖子里,不管怎么著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別鬧騰了!”
唐時錦道:“二娘,你沒念過書,大概不懂,爹爹飽讀詩書,才華滿腹,一定明白我的……我要的是清白!我不怕死,可是‘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她看著唐有德:“爹爹,我是您的女兒,我想做像您一樣的君子,您把清白給我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唐時珩,她同父同母的親兄長,抬頭看了她一眼。
唐時錦察覺到了,但并沒有回頭。
她拽文并不崩人設。
因為家里有兩個讀書人,而這年頭的讀書人都是愛“讀”書的,所以家里人個個都能背兩句詩出來,只是有時弄不清意思,經常張冠李戴。
而這次因為用的恰當,登時就跟自命清高的唐有德拉進了距離。
唐有德沉聲道:“沒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威嚴的看向朱氏:“如今沒有外人了,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朱氏的面皮都抽了抽。
她不知道這個繼女為什么忽然變的這么難纏。
唐大丫忍不住出聲:“二丫兒!你就非得攪和的家宅不寧嗎?你就不能體諒體諒爹娘嗎?”
唐時錦道:“姐姐,這是文人的節操,你不明白的!”
這口吻,冠冕堂皇,活脫又一個唐有德。
唐大丫險些沒叫她給噎死。
朱氏眼見抵賴不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是瑞哥兒頑皮……”
“二娘!”唐時錦瞬間掛上了演技buff:“你這是往我爹心上捅刀子哇!瑞哥兒可是男丁!他代表著爹爹的臉面!爹爹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我一個女兒家行差踏錯,爹爹都恨不得把我打死,瑞哥兒……他怎么能這么做!”
她直接把渣爹高高的架了起來。
唐有德焦躁極了。
但他明白她心里有氣!
看她這一頭一臉的血,剛才都氣的要自盡,此事必須給她一個說法!
必須趕緊處理完了,叫她滿意了,才好叫她把何首烏拿回來!
不拿在手里,他怎么都不放心!
唐有德也沒考慮多久,直接站了起來:“把瑞哥兒叫過來!”
朱氏這下是真的急了:“當家的!瑞哥兒他……”
唐有德一瞪眼:“叫過來!”
朱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多說,只得去東屋把孩子抱了過來,瑞哥兒睡的迷迷糊糊,打著哈欠:“阿娘,那些人走了沒有?是不是要吃飯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唐有德一尺子就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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