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亦是李察精心準備的核心問題,聽到公爵問出來,李察反而心中寧定。他也將茶杯放下,微笑說:“您背叛的只是位面諸神,而不是法羅位面。”
這是讓公爵非常意外的答案。他雖然在信仰上屬于先祖崇拜,和真神信仰天然處于敵對,但本質上走的卻是同一條道路。先祖崇拜,歸根結底是為了讓祖靈或是當代家族中的強者踏上封神之路,當有人點燃神火的瞬間,亦就轉成了真神信仰。所以即使是比列公爵,從內心深處也是認可神明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只是不愿意為了沒有血緣的神明而放棄自己的尊嚴和利益。
諸神高于一切,這幾乎是法羅位面的共識,亦是所有擁有本位面諸神,尚未卷入到位面戰爭的原始位面的共識。
面對公爵含有疑問的目光,李察說:“所謂諸神,都是依附各自規則而成就的神職。規則是依附于位面,并且從屬于位面的。而依附規則而生的諸神,其實可以視為寄生在規則上的蛀蟲,它們亦不過和我們人類眾生一樣,其實只是位面的附屬物,怎么可能凌駕于位面之上?諸神只是從自己的私利出發,才會宣揚自己在位面之上。從另一個角度看,當位面毀滅時,依附于位面而生的諸神都會隨之毀滅,而當諸神毀滅時,位面卻依然可以存在!”
公爵見多識廣,作為一個有相當野心的家族掌舵者,他的知識淵博程度絕對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然而李察的一番見解卻是他從未聽過,亦從未想過的。
在諸神當道的法羅位面,任何對于真神地位的公開置疑都會成為被送上火刑架的理由。公爵雖然立場與諸神敵對,但其實亦可算是同一陣營中的內部爭斗,公爵的內心深處同樣是認可諸神本該高高在上,甚至凌駕于整個法羅位面之上的。
然而細細思考,公爵卻發現李察的話有著不可辯駁的道理。而諸神教義中,對于這類無法辯駁的話都有一種共同的處理方法,那就是不管李察說得是對是錯,直接把他送上火刑架就是,根本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更不會和他搞什么辯論。
公爵輕輕敲打著茶幾,終于抬起頭:“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決定。也許在作出決定之前,需要再在天平上增加一個小小的砝碼。來,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卡斯和奧拉爾被留在會客廳中,只有李察和流砂被允許跟著公爵離開。
公爵帶著他們沿著迷宮一樣的通道走著,一路上時時會有衛兵從隱秘的崗位走出,向公爵行禮。
深巖城堡也是公爵常駐的居所,但是內部一點都不舒適,反而完全的要塞化了。只在城堡上層有一個獨立的院落,里面有一棟尚可的五層樓房,居住著公爵的家人。
在平時,公爵的族人更多時候愿意到風光秀麗、景色怡人的鄉下去消磨時光,而不愿意呆在要塞一樣的城堡中受罪。只有公爵長年居住在城堡中,一年內只有短暫時間會陪家人去山間狩獵,并借機參加一些必要的社交活動。
透過深巖城堡,李察已經觸摸到了公爵內心世界的一角。這是一個睿智、堅毅、果敢、狠辣兼而有之的靈魂。
打開了一扇暗門后,公爵就走入一條昏暗潮濕的通道。
通道幽深狹長,走著走著地勢就開始逐漸向下,并且潮濕氣越來越重。李察默默計算方位,發現這條通道居然是通向深巖城依附的那座深山的山腹。不過他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威脅,公爵想要殺他們的話,直接動手就是,李察根本沒有抵抗余地。
通道終于到了盡頭,再拉開一扇沉重鐵門時,露出了后面一片寬廣的空間。
這是由幾個房間組成的院落,建筑在山腹內部,以魔法火焰照明,并引入了山腹暗河中的活水。
公爵對這里極為熟悉,一路推門而入,就是單獨的房間也會讓李察和流砂看看。
大多數房間中擺放著數不清的卷軸和書藉,還有隨意散放的大量紙張,上面涂畫著密密麻麻的線條和數字。這些圖案和數字讓李察感覺十分熟悉,他隨手拿起一張看去,果然是魔法數學。但是從內容上看,在深藍中當作基礎課程教授的魔法數學,在這里卻是極為高深的學問。比如說這張紙上試圖求證的一個問題,在李察看來就是一個基本的常識。
魔法數學是魔法陣乃至魔紋構裝的基礎,在沒有發展出構裝的法羅位面,魔法數學自然沒什么發展。
李察又拿起一張紙,卻稍覺驚訝,因為這張紙上涂畫的內容已經涉及了一些位面幾何的內容。在諾蘭德,位面幾何最大的用途是位面定位,以構筑位面傳送通道。所以在深藍體系中,位面幾何也是相當高深的內容,更因為涉及了時間要素,而難以精通。
在魔法數學尚處于原始狀態的法羅,居然出現了關于位面幾何的猜想,只能說是萬中無一的天才。現在,李察又有了當初閱讀神官埃辛日記時的感覺。
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在巨大、恢宏而且繁榮的法羅,人類的數量已經可以用億來計算,這樣龐大的人口基數,誕生出一些超越時代的天才并不奇怪。
很快,公爵就推開了最深處一個房間的門,里面是一間足有上百平方米的巨大房間,墻壁被遍布的書架所占滿,房間中央放出寬大的寫字臺,魔法燈光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把整個房間照耀得纖毫畢現。
寫字臺前伏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不斷涂涂畫畫,在計算和思索著什么。
聽到房門響起,他頭也不抬地說:“還沒到送飯時間吧?不過沒關系,把東西放到旁邊屋子的桌上就好。”
“佩林,今天我帶了兩位朋友過來,給你見見。”公爵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和藹,讓人聽出其中蘊含的濃重情意。
佩林回頭,向李察和流砂各看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草稿紙上,非常不耐煩地說:“好,已經見過,你們可以走了!公爵大人,您很清楚我的時間是多么寶貴,所以沒有特殊原因的話,不要沒事來打擾我。我的一個猜想已經接近證明,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