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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么不能怨,當初還是太年輕了,心頭軟啊。”席告水拿著懷表迎光瞧,它表面沒什么花紋,樸素得不能再樸素了,可他喜歡得緊,分針秒針每動一下,都跟動在他心弦上似的。
“從水路到外面,半個時辰不到就夠了,從山路去離我們最近的上莊村,要過三座大山,走兩天一夜,可我大半生都沒能徹底走出去。”
“你也是的,臨到老了,想著去外面。”
席告水懶得跟他老伴掰扯,要說外面啊,是真好,前幾年他拿了山中的草藥去外面賣,那變化大得啊,看得人眼花繚亂。
尤其富貴人家們,身上都穿戴了西邊流傳過來的皮靴禮帽,口袋里藏著懷表,出門坐源力車,派頭十足。
那會兒,他就跟被迷了魂似的,將草藥換得的銀幣,全用來給自己置辦了一身時髦的行頭。
可他不敢不回來,他怕失去現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怕留在族里的伴侶和孫子因他遭難。
但他現在又忍不住想,他如今一門兩位源師,還怕族里的條條框框和習俗?
席穹東所述的時局,叫人.....有一絲絲心動。
席告水跳起來,跑回屋中,穿上一套嶄新的長袍,拿出了珍藏的皮鞋,對著鏡子整理好儀表,最后戴上寬沿禮帽,將懷表鏈子掛在衣扣上,這時他無比慶幸自己的源術是水,入了水洞不至于破壞形象。
“你干嘛去!”他老伴在背后喊道。
他的背脊僵了一下,低聲道,“我去灼日府,看看能不能請來一位四星源師。”
席告水沒能請來人,但他病了,心里堵著一口氣,渾身不舒服。
他看到了灼日府源師的風光和目中無人,也看到了亂世中的機遇,他不得不承認他孫子說得有道理,外邊俯拾皆是名利。
但他跟他孫子想的又不同,他認為單打獨斗或投軍是沒出路的,要做就做大的,比如拉起旗幟自己干。
族里要求源師留下來保護他們,他為什么不能將席家人帶出去,變成自己的狗。
席告水想了好幾個日夜,茶飯也無味。
小半年后,轉機來了——
殺了人的異魔沒再出現,席家村這小半年過得平安順遂,但人總是要吃喝的,在族人們的強烈要求下,族里撤去了禁止出村的命令,宣布可以進山打獵了。
趁著這個機會,席告水趕緊領著族老去蒼古家分家產,好積累自家底蘊。
因這樁事,席歡顏也從山上下來了,她和顧兼暇站在東廂房門邊,看著族老們將四合院一寸寸搜尋遍。
席蒼古的東西都被堆在了院中,那一捆捆木材、一堆堆礦料、一箱箱書籍、一件件工具讓席歡顏心動又心疼,席穹東的視線卻一直追隨著錢袋子——他早看不上工匠身份了,他師父就是個傻子,擁有源師那么好的底牌,偏去給人做工。
負責清點的族老一件件叫唱著,唱到錢財時,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銅幣一百二十枚,銀幣兩萬一千零三枚,金幣五十枚!”
這份家底已叫族老們激動心顫了,席告水和席穹東則眼露失望,在他們看來,席蒼古作為源師,絕不止這點錢。
席告水給一位名叫席告牛的同輩族老使了個眼色,那席告牛遲疑了兩息,走到顧兼暇跟前問,“這里只有蒼古的東西,你與小孩的呢?”
“我們的東西自然是搬到新屋了。”
“帶我去點點。”
顧兼暇沒有動,二星武師的氣勢陡然拔起,“你懷疑我私藏蒼古的東西?”
“哪里的事,只是你與蒼古同衾而居,有些東西分不清,你以為是你的東西,可能也有蒼古的一份子在里面。”
“族老這話好笑。”顧兼暇指點這房屋,“當初造房時我沒少出力,住也住了十幾年,按理它也是我的,我們是不是該算清楚?”
一個誓字輩的族老注意到這邊凝固的氣氛,趕緊過來詢問原委,了解清楚后訓斥了席告牛一頓,暗道這些缺心眼,顧兼暇是二星武師,哪能將她得罪死,就算她真藏下蒼古的東西不交,他們又能怎樣。
席告牛也起了犟脾氣,“還是弄清楚比較好,清清爽爽,誰也不欠誰,不然這就是個疙瘩。”
“誰認為它是疙瘩,你,還是你們?”顧兼暇目光鎖向那對祖孫。
席告水本想裝聾作啞,奈何她的視線像針一樣,“都是按規矩辦事,哪怕是伴侶之間,也要分清楚。”
“好個分清楚,那就先將在場的東西分清楚。”顧兼暇冷不防出手打斷了旁邊的立柱,半邊屋檐立時塌了下來,“這根柱子用的木料是我從山上找到并帶下來的。”
她踏下臺階,一腳踩下去,院子里十字形的青磚路盡數崩裂,上面堆成小山的物件也散亂了一地,“這磚是我鋪上去的。”
“慢著慢著!”
“有話好好說!”
在她走向那堆物件時,一眾族老回了神,著急忙慌地上前阻止,席告蘭朝席歡顏使眼色,“你快勸勸你娘親,哪有這樣一言不合發脾氣的。”
席歡顏撣去肩頭木屑,佯裝無辜,“雖然我是爹娘一起生的,但沒入族譜,屬于爹那邊的一份已隨爹埋下去了,就不用分了吧,人也砍不成兩半啊。”
眾族老氣急,這不是火上澆油嘛。
此事終究伴著顧兼暇的發飆不了了之。
場面鬧得有點難堪,席告水一掛人被幾個族老明里暗里一頓批,席告水卻很舒心,擠走了顧兼暇,他就是村中第一高手,離徹底掌握村子更進了一步。
另還得想法子,將老一輩的族老換了,太礙事了。
顧兼暇帶著席歡顏來到村邊上新起的獨屋里,她摘了兩把菜,熬了鍋菜粥,切了一盤烤肉,給席歡顏夾了幾片。
席歡顏吃得歡喜,十分專心。
顧兼暇操著老母親的心,將她這份專心當成了沉默,抬手摸摸她的頭,寬慰道,“人心很復雜,善良的人也有獠牙畢露的一面,惡毒的人也可能存在某處柔軟,這之間,只差一念,很不巧,我們觸到了村人惡的一面。
這也不是單純的惡,受習俗、受觀念、受立場影響,換個位置,或許行事與他們有區別的我們,對他們來說才是惡。”
顧兼暇不希望席歡顏的記憶被黑暗埋沒,因此將話說得格外輕松,試圖挽回席歡顏心中長輩們的形象,減輕這些事對她心靈的傷害。
可顧兼暇不知道席歡顏一點都不難受,哪怕如今針對她們的是曾經非常親近的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