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偉大的變革在它最開始的時候都是以一個很不起眼的形式出現在人們的面前,習慣于安于現狀而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出現大的變動的人類對于這種變革大多持反感的態度,一如法拉第展示他的電學成就的時候,一位貴族女子很輕視的對他說:“先生,我并不知道你這樣做有什么意義,這種東西,有什么用呢?”
但是,當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同于上一代人和上上代人眼中的世界的時候,并且是一種完全找不到過往氣息的滄海桑田的轉變,在那個時候,歷史學者們追根朔源,把最初的變革之源確立在了一個很不起眼的事物上,人人為之驚訝。<
不過法拉第沒有,面對那位貴族女子的攻訐,他很有風度的笑了笑說道:“夫人,一個嬰兒又有什么用呢?”
蘇寧和以馮盎為首的嶺南勢力進行的廣州會談所達成的協議,以及后來一系列的在江南的協議和動作,在后世的影響很大,評價也褒貶不一,就在當時,大唐軍方力量占據上流的時期,蘇寧出身于軍方,當時所秉持的觀念卻是可以和平就盡量不動刀兵,和他在參加戰爭時期的“三光”做法非常矛盾,朝廷中也有很多的反對聲音。
反對聲音不是來自于文官群體,而是來自于武將群體,以李世績為首的參謀總部和軍方力量對于蘇寧的建議非常不理解,對于李二陛下支持蘇寧的建議也非常不滿意。提出過辯論,認為以軍方的力量南下廣州征討不臣非常輕松,江南就算造反,軍力也衰落無比,根本不能和強悍的北方陸軍和精干的南方海軍相提并論,一旦出兵,大唐軍方有信心在三個月內平定叛亂。
可是對于江南士族、世家和地方豪強的不配合乃至于抵觸情緒,蘇寧zhègè一手主導了一擊擊倒山東士族行動的主要推動者卻并沒有采取像duìfù山東士族那樣的果決和強硬態度,卻在zhègè時候采用了妥協的姿態,在朝廷占盡上風的情況下zhǔ洞和江南本土勢力妥協。和嶺南勢力妥協。這讓朝中大將有些太過不滿意了。
不過因為皇帝的絕對支持和文官群體的支持,這樣的政策被承認了,武將群體的主戰力量被壓制,作為補償。李二陛下允許他們對西突厥還有薛延陀等地用兵。但是他們仍然有所不滿。可以用軍隊解決的,為什么要用錢糧去和那些奸佞之人妥協?錢糧來之不易,用來建設是多好的選擇?勞動改造jiù侍留給那些奸佞之人的最好下場!
后來。蘇寧作出的回答是,第一,不愿意本族人之間自相殘殺,減少大唐本就不多的人口;第二,希望為大唐留下一個只要不造反,凡事好商量的傳統。
在當時這樣的行為頗受非議,剛強的大唐將軍們非常不滿意,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后人們逐漸認為蘇寧的這種做法是大唐歷史上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在朝廷和武力占據絕對上風的時候,卻采用了談判和互相妥協的和平方式推動了江南事件的解決,并且推動了江南的快速發展,避免了流血事件的發生。
在那之前,大唐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武將力量甚至一度狠狠打壓了文官力量,乃至于接近了軍政府的性質,但是在那個關鍵時期,蘇寧zhègè推動軍方勢力快速增長的特殊人物掉轉身子,阻擋住了軍方力量的過快發展,重新為文官勢力增強爭取了時間,再一次造就了文武平衡的狀態,避免大唐成為軍政府。
而這一成就,正是由和平解決江南事件開始的,用軍隊可以得到的,固然完整,固然徹底,但是卻已經損毀了太多太多的精華,用談判固然困難,固然耗時長,但是卻可以避免流血事件的產生,避免“凡事都用拳頭說話”的理念深入人心。
蘇寧在南下江南的過程中想了很多事情,一直想到了六年之前自己剛剛出現在zhègè世界上的時候的種種思想和傾向,六年過去了,深深融入了zhègè世界的蘇寧已經不再抱有太多的激進思想,也不再對軍事力量盲目的崇拜,也不在認為軍隊是實現夢想的最好手段,相反地,蘇寧開始接受曾經非常不喜歡的保守主義者的政治理念。
歷史上大多成功而和平的政治改革和社會改革,都是保守主義者所主導的,這是最好的狀態,整個社會并沒有因為激進的暴力革命而遭到損毀,在前一個社會狀態下所積累的國家力量并沒有遭到太大的損失,繼而成功過渡到下一個階段,而主張快速暴力革命的懷揣大理想的主義者們卻往往造成了一個國家的血流成河。
英國光榮革命和法國大革命jiù侍兩種截然不同的革命方式,結果自然也截然不同,英國君主的權力被限制了,法國大革命結果卻是法國的混亂,建立一個共和國也是一波三折,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到了如今,法國已經是第五共和國的時代了,而英國,依舊是那個王朝,依舊是那個王室,極少有流血事件的發生,卻依舊是一個民主法治的君主立憲國家。
保守主義者最大的特點jiù侍保守,此保守非彼保守,它的含義是溫和,漸進,不要流血,不要沖突,雙方妥協,以溫和的方式逐漸朝著目標qiánjìn,或許會耗上好幾百年的時間,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這jiù侍保守主義者的觀點;而理想主義者則是主張快速激烈的暴力革命一舉推翻舊社會舊制度,流血是建立嶄新的時代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蘇寧絕對支持理想主義者的想法,因為在那種情況下,溫和主義并不能迎來目標的實現。當權者并不希望不流血,保守只會引來更激烈的流血,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在馮盎和二十八個領袖的zhǔ洞接洽的前提下,蘇寧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發生流血事件,都不愿意起刀兵,那么最好的方式,jiù侍談判,妥協。
熱鬧的宴會開始了。二十八個豪強、士族、部族領袖依次入場。馮盎走到門口迎接他們的到來,蘇寧跟在馮盎之后,馮盎迎接一個就把一個介紹給蘇寧,雙方相互行禮。相互問好。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保持著目前來之不易的笑臉相對,看來,這一切都是他們事先設計好的。否則,那些長得就和漢人不一樣的家伙怎么也穿漢服,說漢話呢?
蘇寧并不在乎他們的行為規范,關鍵是后面的會談,飯桌上大家喝酒吃飯,談笑風生,這些代表都是精挑細選的嘴皮子和腦瓜子都很靈活的人,一句接著一句把氣氛烘托得極為熱鬧,大家似乎都刻意的忘卻了今天來到這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蘇寧不著急,他們也不著急,大家就看誰最先著急。
宴席過后,大家多多少少都帶著些醉意,茶水被端上來,大家喝著茶,解解酒,似乎都很愜意,蘇寧也有些驚訝,嶺南之地,居然有那么些人對于中原最新流行文化那么了解和追捧,他們既然了解追捧中原文化,那么,互相之間的交流也就會容易許多,場上的氣氛已經漸漸變的有些安靜起來,蘇寧意識到,這是說正事的時候了。
“哎呀,在下是真沒有想到,廣州之地,距離中原如此之遠,卻可以品嘗到中原美食,還有中原的茶水,真是叫在下好生的驚訝啊!”蘇寧開始引導話題了。
馮盎lìkè會意,接腔道:“hāhāhāhā,蘇侯這話就說得有些不對了,怎地?以為我嶺南人都是蠻夷之輩?嶺南之地jiù侍蠻荒之地?這廣州城少說也有十萬人口,不說整個大唐,江南之地,廣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咱們這些人雖然住的比較遠,但是可從來都沒有放松過引進中原的新鮮東西,長安城里面風靡的,在我們這兒,一樣風靡!”
蘇寧hāhā笑道:“看到今日諸位前來赴宴之時都穿著中原漢家衣衫,在下就明白了,hāhāhāhā,既然如此,那么說話也就好說多了,有些事情啊,需要明白人來說,明白人來提,明白人才能懂,換了不明白的人,那可就麻煩了!”說著,蘇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笑瞇瞇地看著所有人。
大家伙兒也就明白要進入正式議題了,紛紛打起精神,附和著蘇寧的話,一頓嘮嘮叨叨之后,蘇寧正式步入正題了:“其實啊,皇帝陛下命令在下前來,做zhègè欽差大臣啊,沒有別的意思,jiù侍過來和大家伙兒聊聊天,說說xiàohuà,談談心,然后順帶著啊,咱們就定一個規矩,定一個大家伙兒都能接受的規矩,然后啊,以后的事情,無論是海運也好別的也好,都按zhègè規矩來,誰也不違反,大家覺得,如何啊?”
場面安靜了下來,二十八個嶺南領袖互相看看,沒說話,最后把目光移到了馮盎的身上,馮盎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定一個規矩自然是好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朝廷有zhègè想法,自然,我等是支持的,但是,zhègè規矩是什么,怎么個定法,不知,蘇侯有何指教啊?”
蘇寧笑著擺擺手道:“指教談不上指教談不上,在下年齡小,見識淺薄,談不上指教,jiù侍想和大家伙兒都商量商量,有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來嘛,大家一起討論討論,然后呢,總要定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規矩,朝廷可以接受,在下也能接受,馮公也能接受,諸位也可以接受,那jiù侍最好的了。”
馮盎眼睛一亮,其余人也開始有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蘇寧笑了笑,又舉起茶杯喝了一會兒,看著這些人善良的有些眉目了,就放下了茶杯,一放下茶杯,高州張氏的家主張侗就開口說話了:“蘇侯爺的話,我等也都明白了,說實話,在此之前,我等也并非要和朝廷過意不去,這么多年了,嶺南不反叛,朝廷不干預,大家相安無事,也是極好的。
但是,前不久,那位張無悔張欽差一過來,就砍了五十個人頭,這里頭,也有我張氏的一些家奴,誠然,張欽差是官員,家奴頂撞官員,是該死,但是,他這一過來,關閉港口不說,一點點都不和我等打招呼,直接殺人,殺了之后直接辦公,一點點和我等交流的意思都沒有,我等實在是不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