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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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和楊士奇、含冬被推搡進了河工工地的席棚里,看來這些人也不是傻瓜,對他們的身份還是存疑。
被關進來的還有幾個治河官員,但也就這么五六個了,都嚇得面色蒼白,說是他們平日里對待民夫比較溫和,所以這些人并沒有殺他們。
“縣衙肯定是守不住的,”黃楚則道:“他們竟然有數千人!”
“他們還有呼應,”張就道:“我聽說是三個省一同發動!”
“三個省?”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哪三個省?”
這也是張一直在想的問題,河南、山東之外,還有哪個省也能策應起來?軍器局的黑火和大炮,是怎么來到了山東了呢?難道衛所的官兵之中,竟然也有白蓮教的信眾?那可真的是要完蛋了,山東燃起的怕不是星星之火,而是燎原大火了。
他們面面相覷,正在消化這個消息,卻忽然聽到外頭一陣狂呼:“佛母來了!佛母駕臨!”
此時他們所在的席棚頂上忽然震顫了一下,灰塵簌簌地落了下來,含冬驚呼了一聲,張才看到一個身著白衣飄飄欲仙的女人從席棚頂上飄落了,就像是一片樹葉一般輕巧。
張看得目瞪口呆,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這樣臻至化境的武功?
這女人看不到正面,但是所有的信眾都十分狂熱地呼喊著佛母,而她很快又躍上了另一個席棚,在一桿旗桿上展開了一面白色的大旗,上書“順天保民”四個字,她手中的利劍指向什么方向,這些人就奮不顧身地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護堤的官軍也不少,但是已經沒有官員指揮他們了,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鬼哭狼嚎被被追著砍殺。四更天,天微微發亮的時候就聽說縣衙被攻破了,縣令出了西門不知道往什么方向逃去了,還聽說中途的時候有本地鄉紳糾集家丁數百人前往縣衙救援,卻被殺得七零八落,然后躲進閣樓里,被這些白蓮教的人點了一把火,活活燒死了數十人。
可以說在這場修羅劫之中,白蓮信眾唯一放過的就是縣衙東街的文廟。那里尊經閣、明倫堂甚至周邊的建筑物,全都保存完好,聽說有人也想進去打砸搶,但是被攔住了。
楊士奇聽到這個消息似乎安心了一點,他從守衛那里旁敲側擊,聽聞是董長老下令的,他知道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白蓮教信眾普遍都是老百姓,文化不高,若是真要做大事,必須延攬讀書人的。
天亮結束戰斗后,張他們被押在囚車里,一路向東行去。他們也試圖打聽,但是沒有人回應他們,特別是楊士奇,沒有套出話來,胳膊上還挨了一個小頭目的鞭子。唯有含冬——有一個教徒似乎對她有點意思,看她凍得瑟瑟發抖,就往車里扔了一件衣服進來。
含冬從他那里終于確定了方向,他們是要往青州去,那里是白蓮教的大本營。
楊士奇消化著這些有限的信息,慢慢道:“他們同時在好幾個地方發動,費縣、沂州,萊州府的膠州、即墨,曹縣的運河很重要,所以佛母親自來了,但是他們攻下了曹縣卻沒有占領,是因為兵力不足,夜以繼日往青州趕,可能是因為,青州還沒有被攻下。”
果然被他料中,他們被帶到了距離青州城三十里的卸石柵寨里,這里可謂是白蓮教的總舵,依山而建,東、西、南三面危巖壁立,四周有兩道內外石砌寨墻圍繞,北側有兩重扭頭門,這便是主寨。緋羅繳壁,紫綬桌圍,固若金湯,易守難攻。
寨西有一石井,顯然不是取水用的,因為張看到了這些信徒從京中取出兵器盔甲來分發。主寨一進去,就可以看到“順天保民”的杏黃大旗,還有偌大的演兵場、山門、望樓,主臺二樓與三個臺直接相通,查望寨情,向各寨通報信息。
“我的天呢,”張驚嘆道:“這已經是、初具規模了。”
他們在寨子里根本沒有呆上一天,因為教徒們全都從寨中轉移出來,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寨子,一看就是要引誘官軍進行伏擊。果然第二天上午的時候青州衛指揮高鳳就領兵前來征討,大意輕敵,被起義軍伏擊了,全軍覆沒。
高鳳的敗亡只說明一點,那就是青州淪陷了。青州城本來城深堅固,若是高鳳堅守不出,是有獲勝的希望的,但是很明顯高鳳覺得這群白蓮教教徒,無非是烏合之眾,居然出城主動邀擊,正中圈套。
青州城被攻陷后,又聽說其他幾處情況也十分順利,似乎當真有了一呼百應揭竿而起的氣勢,每天都有各地的大小頭目往來,終于有一天,張楊士奇和其他幾個官員被帶出了關押的房子,帶到了寨中大堂里,那里已經預先跪了一群人,定睛一看都穿著官服,有的是衛所指揮、千戶、百戶,有的就是縣令、甚至還有州官,當然還有這些官員的家眷。
在兩邊白蓮教頭目的呼喝下,大小官員都兩股戰戰,不由自主都屈了膝蓋,唯獨楊士奇不卑不亢作了個揖,張也跟著行了個婦禮。
“這狗官,骨頭倒硬!”就有人道:“把他的腿打斷了,看他還跪不跪!”
“且慢,”一道老氣的聲音從高臺上傳來:“老夫瞧他,倒是個與眾不同的——怎么稱呼?”
楊士奇就道:“學生翰林學士楊寓,見過長老。”
“是個翰林!”圈背交椅上坐的老頭似乎一震:“好好,讀書人!”
高臺上擺著一溜三把圈背交椅,當中一把鋪著虎皮,然而這把頭把交椅卻沒有人坐,兩邊倒是各有一人,一個是個老頭,一個卻是個年輕男人。
張已經從那個對含冬有意思的小頭目王斌那里知道,坐第二把交椅的是教中的長老董彥杲,第三把則是香主賓鴻。這董彥杲以前是個秀才,屢試不中,靠給人算卦寫字勉強糊口,最后跟著林三干了,但一直郁郁不平,痛惜自己一身本事得不到施展,對讀書人倒是分外禮敬。
這人只知道翰林是進士出身,然而卻不知道楊士奇是文淵閣的閣臣,其他白蓮信徒就更不知道了,在他們眼中,翰林也是朝廷的官兒,而天下所有當官的,都該死。
“既然是翰林,”董彥杲就道:“怎么會出京,來到山東呢?”
楊士奇把自己服喪的事情說了,他說的有情有理娓娓道來,在坐的白蓮教都是孝子,聽了倒也對他稍微緩和了一點臉色,不過仍然呵斥他是個狗官,幫著狗皇帝做事,很快這大堂就喧嚷起來,全都在控訴官府加在山東百姓身上的重擔,從靖難之役開始,又說朱棣篡位當了皇帝,對山東百姓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