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721 煙月

煙月朦朧,夜風輕送。

崇賢殿里仍舊燈火通明。

任東陽手捧茶盞,眼眸微垂。皇帝陛下這個時辰宣他入宮,必定有了不得的大事。可……為何只有他跟陳戈?

沈郭兩位閣老都不在……

任東陽局促的搓搓膝頭。

與他相比,陳戈倒像是回了自家一樣。端著jing致的玉碗舀出一粒小餛飩送入口中的剎那,饜足的瞇了瞇眼。

任東陽暗自嘆口氣。至于嘛。家里又不是沒飯吃。

儀風帝見陳戈吃的香,也拿起了羹匙。

他吃過晚飯了,而且還吃的不少。陳戈跟陛下對著喝餛飩,他要是不喝顯得不大合群。任東陽心里叫苦。伸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小口。

餛飩是薺菜鮮肉餡兒,高湯里加點蝦肉碎再加點石浦紫菜,味美湯清。任東陽就著餛飩味兒喝下兩盞茶。

儀風帝和陳戈吃了兩碗餛飩。

吃飽喝足該說正事了吧。任東陽撂下茶盞靜靜等著。

儀風帝抬手拈起胡須,眸中劃過一絲冷峻。

開始了!任東陽緊抿著嘴唇。

陳戈清清喉嚨,淡聲道:“遼東不太平。”

這不是廢話嗎?合著大晚上把他叫來就為了聊閑天?任東陽撩起眼皮瞥了眼陳戈。

儀風帝頷首,“光是不太平也就罷了。朝中有人與海西部族勾連才最令我痛心。”

通敵叛國?誰啊?任東陽一顆心突突亂跳,指尖泛起涼意。既然陛下知曉此事,為何不把那人抓了?難道是沈郭兩位閣老?

不是吧?他二位圖什么呀?再一個,既然陛下知曉此事,為何不干脆把人抓了?把陳戈叫來商量情有可原,為什么捎上他?

任東陽眉頭緊皺,想不出個所以然。

儀風帝繼續說道:“胡成宗命人送來一份密函……”

密函?胡成宗?也就是說陛下派出燕督主的同時胡成宗的密函就在路上了。

至于密函里說的是誰,任東陽隱約有了答案。但他流露出的迫切與痛心卻不似作偽,反問道:“胡將軍送來密函?”

話說出口,便好像猛然察覺到自己失禮,抬手捂住嘴,神情惶惶。

儀風帝并沒有怪責,而是繼續說道:“密函中有裴神機使寫給海西部族的信件,上頭戳著她的私章。”

聞言,任東陽不禁想笑。別看裴神機使年紀小,可是心眼比一般人多的多。她要是真跟海西部族勾連,絕不會叫胡成宗抓住把柄。

心眼比一般人多的多。她要是真跟海西部族勾連,絕不會叫胡成宗抓住把柄。

陳戈悶悶哼了聲,“裴神機使帶回獨虎,無非是為了混淆視聽。”

任東陽驟然瞪圓眼睛。這可真是欲加之罪。裴神機使幾次三番立功,到頭來反被扣了個通敵的罪名。

寒心吶,寒心!

儀風帝悠悠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不是徹查,也不是撥亂反正,而是從長計議。

如此耐人尋味。

任東陽垂下眼簾。陛下想讓他做出頭鳥。畢竟裴神機使法術超群,快夭折了還能力克七十二道觀的一眾道士。

誒?對啊。裴神機使快夭折了。

任東陽清清喉嚨,“陛下,裴神機使命不久矣,若是想要查個明白,須得趁早。”

人就快死了,沒必要多費周折。陛下想要借此事除掉裴神機使和胡成宗,震懾韓家。

一箭三雕的局不好設。可別弄道最后不能收場。旁人且不論,單單一個裴神機使就不容易對付。

儀風帝緩緩頷首,“你說的很對。”

對?對個屁啊?!他那是暗示!暗示!陛下假裝聽不明白,還說他說的很對。

任東陽掌心冒出熱汗。

儀風帝給馮嘉遞個眼神,馮嘉拿起書案上的箋紙捧給任東陽。

“事關重大,你不要走漏風聲。”儀風帝神情坦然,“去查吧。不要冤枉裴神機使。”

任東陽接過箋紙匆匆掠過,視線停在那一方指甲蓋大小的紅泥印上。

單單一個瑤字。

真是裴神機使的私章?任東陽揉揉眼睛想要細看,馮嘉從他手中抽出箋紙遞給陳戈。陳戈早就看過了,裝模作樣掃幾眼,恭恭敬敬放回到儀風帝面前。

任東陽思量片刻,“陛下,此事會不會另有隱情。”

他心里不踏實,有種被人算計的感覺。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招惹裴神機使。人家剛收了六十多個jing通法術的小字輩。把她惹急了,就連死都不敢死。

黑爺白爺在下頭等著呢。

陳戈察覺到任東陽的猶疑,“有沒有隱情,裴神機使是否清白,都得查過才知。”

查?上哪查?海西部族?還是去大牢里審問獨虎?任東陽心頭顫顫。

是了,還有個獨虎。

陛下和陳戈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吶。

任東陽輕輕吐口濁氣。這塘渾水他不想沾。再說了,陛下為什么偏偏挑中他了?沈郭兩位閣老跟黑爺白爺涮鍋子套交情,他沒那口福也沒那福氣倒也罷了。得罪人的活就有他的份兒。

沒準他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命?

好煩!任東陽翹起唇角,對陳戈笑了笑,“陳大人所言甚是。”

陳戈并沒有因任東陽的乖覺而松懈,反倒沉著臉,神情嚴肅的說道:“裴神機使與七十二道觀那群烏合之眾過從甚密,怕是另有所圖。”

烏合之眾?好嘛,一句話就把六十多個小字輩和小字輩背后的七十二道觀給得罪了。陳戈膽子挺大啊。即便那六十多號人不敵裴神機使厲害,可就算一人一張符也能叫陳戈吃盡苦頭。

他到底是真不怕還是在陛下跟前打腫臉充胖子啊?

任東陽想了想,還是覺得和稀泥比較合適,“那個……還是得查過才知。不如就趁著查密函一起查了吧。橫豎都是神機司的人,一起查省事。”

文官就是個綿軟性子。說話做事都跟一團棉花似的,軟塌塌的不硬氣。陳戈挑眉互瞅瞅任東陽,“我已經命人盯緊了那些老道。但凡有個風吹草動……”

余下的話不用說任東陽也明白。陳戈非得把裴神機使置于死地才會罷手。

就不能耐著性子等裴神機使夭折嗎?干嘛那么心急?任東陽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