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許婆子的驚叫,于清瑤轉目看去。這一看,●是立刻怔住。一時間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在他們還未進入茶寮時,寮中早有客人。于清瑤進來時,也未去看。這會兒轉頭一看,才驚覺角落里的一個客人竟是熟人。不僅是熟人,還是親人······
許婆子看著那只穿著一襲青衫,卻遮不住清俊貴氣的少年,忍不住又叫起來;“五公子,你怎么會在這兒呢?怎么就你一個人啊!”
于鈺皺眉,也沒有理會她,只是慢慢放下舉起的衣袖,轉目望向于清瑤。
“五哥,”于清瑤怔怔地看著于鈺,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身邊怎么沒人侍候?”
小小茶寮,雖然看起來客人不少,可卻到底不過是道邊簡陋的食肆,比起京中三、四流的酒樓,都顯低下。于鈺雖然在就京中勛貴子弟中并不算太過出名,可因為和許磊關系不錯,倒也常常和那些紈绔子弟酒肉為樂。又哪里到這種茶寮吃過東西呢?
可是現在,那個昔日進入必有小廝隨侍,被人寵著縱著,錦衣玉食而生的貴公子,居然淪落至此。
于清瑤心里說不清的滋味。一方面有些感嘆,另一方面卻隱約猜到,于鈺大概是連招呼也沒打,就這樣偷著從家里跑出來的。這一去,還不知要去哪兒呢?
她在心里低嘆,那原本想要以柚掩面,避出茶寮外的于鈺,卻也是滿面尷尬。干笑兩聲,他放下袖子,坦然地看著于清瑤,笑問;“妹妹這是要去哪兒?真是巧,居然在這里遇到··…··”
又和林華清招呼,“妹夫,難道你這是要陪我妹子出游?這個時候天氣也熱起來了,可沒什么好玩的!”
故作的輕松語調,讓于清瑤聽著更覺心里發酸。她這五哥,自幼受寵,又何曾受過委屈呢?之前遭退婚之辱,大概真的是讓五哥沒有顏面再在京中呆下去了。
看了眼于清瑤林華清暗自搖頭,嘴上卻笑著應和;“五哥也知道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不過是想四處走走,瞧瞧熱鬧罷了。相約不如巧遇,五哥還請這邊坐。”
于鈺最近的遭遇,他是清楚得很。而于鈺現在這是要唱哪一出,他更是明白不過。之前沒有同于清瑤提及于家近來的動向,只因他知道于清瑤并不太想知道。可是既然遇到了,總不好就這樣別過。而且這位五哥,在于家里,也算是和于清瑤關系最好的一個了吧?
“五哥,”望著于鈺,于清瑤張了張嘴卻到底沒有問出想要問的話。只是訥訥地道;“母親會很難過的······”
看著于清瑤,于鈺靜默片刻,然后就笑了起來。“既然你都猜出來了,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是,這次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娘不知道,三哥他們也都不知道······二妹·你回京時,也莫要同人說見過我······”
于清瑤沒有回答只是垂下頭去似乎是很傷心的模樣o因為她的表情,林華清看著于鈺的目光里就帶了幾分責怪的意味。
原本他對于鈺這樣的離開,還帶著三分欣賞。可見于清瑤似乎很是難過,他就又怪起于鈺。“五哥······雖然是叫著你五哥,可說起來你倒還比我小著幾歲。”林華清笑著,淡淡道;“都是一家人,我說話也就直接些,五哥莫怪。”
于鈺看著林華清,雖然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卻還是失笑道;“你想說什么,盡管說就是。林家四公子在京中何等名聲,又有什么時候,連要說話都有所顧忌的呢?”
林華清聽了,也不惱,反倒若無其事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男子大丈夫,生當立世,若是遇到什么事都逃,那這輩子就只能當一輩子懦夫了!”
“你在諷刺我是懦夫?!”于鈺冷笑,瞪著林華清,神色不善。“你林公子倒不是懦夫,京中誰不知你林公子和恭成王世子還有郭家小子,是混世三魔王!跑馬斗雞,醉眠花柳之街,也就罷了。
你自己倒是說說,哪家的子弟,沒和你們打過仗?又有哪家小姐,沒被你們挑逗過呢?!”
林華清揚起眉,倒沒有動怒,只是目光卻是轉開,看著于清瑤。
目光相對,于清瑤抿起嘴角,只是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兩人目光交流,于鈺也是在看他們。看看于清瑤,大概也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讓自家妹子有些為難,于鈺輕咳一聲,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冷冷道;“我知道,你可能是好心。可是人各有志,你做你的英雄好漢,我做我的懦夫······也沒什么好說的。”
站起身,于鈺拱了拱手,淡淡道;“話不投機,也就不說下去了。就此作別······”都已經轉身了,于鈺又回過身看著于清瑤,抿緊了唇,想了想才道;“二妹,我這走,娘定然很傷心······也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以后,還求你多照顧娘親··…··”
于清瑤先是垂眉,沉默片刻后猛地抬頭瞪著于鈺。“母親是我的嫡母,從人倫上我自然是要好好孝順她的。可五哥,她是你的親娘,生你養你,她最寵的孩子就是你。你現在卻這樣一聲不響的就走掉,你不覺得自己太遼分了嗎?!”
看著于鈺,她平聲道;“我也知道,這幾個月,你過得不好—這幾個月,家里沒有誰是過得好的······可即便這樣,你留在家中,好歹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的。好過你這樣默然遠行,讓母親為你牽腸掛肚吧?!”
于鈺搖頭苦笑,“在一起又能怎樣?還不是獲罪之家?!就不要說外頭的人怎么看你,就是在家中,還要看人眼色··…··”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下,雖然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于清瑤卻是聽出來了。
沈盈盈難得管了家,想來很多事上都太過苛責了,于鈺自幼受寵,又哪里受得了那個?
皺了下眉,她心中暗覺有些地方不大對。田氏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就這么一點私房錢都沒有了呢?難道,是故意把錢留了起來,所以才先任著沈盈盈胡來?!
雖然心中疑惑,可卻又想不明白。她看著于鈺,也知道自己真的沒有辦法阻止他的遠行了。在她身邊的林華清還想再說什么,于清瑤卻握住林華清的手,搖了搖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于鈺低聲道;“與其如此,倒不如遠走他鄉,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這世上,不是只有一個京師才能過日子的!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我就不信,我于鈺不能在他處闖出一片天來!”
看著掀眉微笑的少年,于清瑤忽然間就笑了起來;“既然五哥執意如此,那二妹我只能禍兄長一路順風,諸事順利了。只盼他日五哥闖出一片天后,能再相逢······”
說到這里,于清瑤有些說不下去,連聲音都有些哽咽。她不知道于鈺是不是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說,闖出一片天來。可是,在她前世的記憶里,沒有于鈺又回到京中的記憶。或許·今生也是,永遠不會再相見了······
林華清攬著她的肩,輕輕拍著她的肩,看著于鈺,沉默了片刻,才探手入懷,取出一面銅牌。
那面銅牌,不過半個巴掌大小。握在手中,若不細看,幾乎看不到,一眼掃過,只覺上半部分銘刻著云紋,下半部卻似刻著一只獸。
把銅牌遞給于鈺,林華清沉聲道;“這只銅牌,你拿著,如果有什么事情,盡管拿著避塊銅牌往‘云記,求助就是。”
“云記?”于鈺目光微閃,忽然問道;“可是那個錢財如糞上,功名如浮云的云記?”
林華清點點頭,卻不說話。于鈺目光深沉地看著林華清,想了想,也不說話。接迂銅牌,深深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于清瑤下意識地往前跟了一步,卻被林華清抓住了手。“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沒有說話,于清瑤轉過頭去看著林華清。想了想,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原來恭成王那邊是‘云記,支持的嗎?”
所謂政治,沒有錢,是成不了事的。所以恭平王這邊才會透過安樂侯把沈家拉到一條船上,而安樂侯又一心想要拉杜家上船。之前于清瑤也想遼恭成王幕后的財主究竟是誰。今天才知原來竟是“云記”。
云記,不是來自富庶的江南,而是束自泉州。據說乃是大周最大的海商。尤其是近年來更開設了無數的酒樓、客棧,把酒樓、客棧生意開遍了大江南北。可說是大周朝數得上的富商之家。如果恭成王府后真是云記支持,那難怪后來力壓恭平王世子,成了大熱門。
林華清沒有回答于清瑤的話,只是笑著捏了捏她的手,淡淡道;“王府是和云記有生意來往······其中內情,不說也罷······”眨了眨眼,他低笑道;“總之,你放心,不管你五哥走到哪里,我總是能知道他的情況的。”
于清瑤眨了下眼,想了想,不由深深凝望林華清。
想起來,從她認識林華清,林華清就好像是個先知一樣,什么事都知道。甚至連她覺得很是的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
“云記的客棧,莫不是你在打理?,,
聽到她問,林華清揚起眉,卻沒有說話,只是笑。
睨著他,于清瑤也沒有再問。可是心里卻是隱隱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