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你將這三人留在身邊,可是想用他們試藥?”
墨慈的這聲問詢,讓陳業腳步一頓,面露疑惑:“師父你不睡覺,就為了問這個?”他心下暗自嘀咕,不是說只能沉睡才能恢復精力嗎?怎的這會兒還有閑心管這些瑣碎事兒。
“為師只是擔心你暴露身份。凡夫俗子雖說不知你用的是魔門手段,可一旦遇上正道修士,隨口透露點消息,你便暴露無遺。那崔縣之事,多半是有人假冒清河劍派收集童男童女,清河劍派定會派人前來查探。
“你以為此地距崔縣甚遠,但清河劍派的御劍之術天下第一,百里之遙于他們而言,轉瞬即至……”
墨慈的話語中滿是憂慮,他忘不了那清冽的劍光將他耗費半輩子苦煉而成的法寶輕易削成兩半。
清河劍術天下第一絕非虛言。
就陳業如今這兩下子,怕是連劍光閃過的剎那都來不及看清,腦袋便已搬家。
陳業卻打斷了師父的絮叨,自信滿滿地說:“若是這個原因,這一家三口就更加不能殺了。等清河劍派的修士見到這三人稍加打聽,我便是一個仁慈心善的修士,救了這一家三口。”
墨慈怒道:“愚蠢,讓清河劍派見到萬魂幡與血丹,你還能怎么狡辯?你當正道修士都是傻子?”
“師父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說辭。”陳業清了清嗓子,聲調陡然一變,仿若換了個人般:“諸位大俠,我當真不知所犯何罪,只不過是路上撿了這面會說話的白幡,里面的老爺爺說他被奸人所害,封入白幡之中,說是教我修行,讓我幫他脫困,還說能滿足我三個愿望。我當真不知他是壞人啊,我發誓從未害人,還用他教我的法子救了別人性命……”
墨慈瞧著徒弟這精彩絕倫的表演,從表情到聲調,無一不逼真,以他的眼力,竟瞧不出絲毫破綻。
再者,這套說辭細細想來,也并無不妥,這小子才剛踏入啟靈境界,這數月修行里,確實未曾害過人,算得上清清白白。按清河劍派的門規,這小子還真不一定會被問罪。
可墨慈轉瞬便覺出不對,怒喝道:“等等,你這是將為師供出來給你擋災?!”
什么被白幡里的老爺爺蠱惑,這不擺明了是把自己往那些劍修的劍下送嗎?
陳業一臉理所當然:“不然徒兒能怎么辦呢?師父啊,咱們是魔修,關鍵時刻我肯定會犧牲你來求自保的,徒兒謹遵您的教誨,關鍵時刻絕不心慈手軟。”
墨慈被陳業氣得差點魂魄飄散,可瞧這小子眼角眉梢的笑意,便知他是在拿師父打趣,故意欺師滅祖呢。但凡他真有這般狠心,自己怕是早就魂飛魄散,化為烏有了。
氣消了大半,墨慈才沉下聲音問道:“少嬉皮笑臉,你老實告訴為師,你救這一家三口究竟有何用意?”
陳業腳下不停,邊走邊說:“我看那趙河州是個體面人,狼狽出逃百里之地,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事到如今,卻還有幾分讀書人的矜持,著實難得,便給他個臺階,讓他面子上好過些。”
墨慈冷哼一聲,嘲諷道:“哼,死要面子而已,這種男人連那女子都不如,至少他妻子比他有決斷。”
“不錯,他妻子也是難得,比趙河州還堅強些。夫妻二人顯然生活優渥,而且還年輕,再生個孩兒也不是難事,但為了骨肉親人拋下一切遠走他鄉,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師父,這數月來咱們游歷過不少地方,旁人若是遇到官府強征,也不過是閉門哭泣,騙自己說孩兒真拜入仙門了,真能為此舉家逃亡的能有幾個?趙河州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若真的懦弱無能,哪里堅持得了這百里逃亡?早就拋妻棄子了。”
陳業這番話,說得墨慈一時沉默無語。并非是因為陳業說得多么有理有據,而是他發現陳業看人總習慣往好處想,自己卻總是盯著別人的缺點不放。
說到底,終究是年輕人,還未像他這般被歲月磋磨得疑神疑鬼,總覺得旁人要害自己。
若是從前,墨慈定要好好教訓陳業一番,讓這徒弟知曉人心險惡。可在陳業拿出萬魂幡保住他的魂魄之后,墨慈卻覺得自己再沒立場對陳業指指點點。
倘若這徒兒真如自己所教那般冷酷無情,自己還能茍延殘喘至今嗎?
這萬魂幡,說得好聽是魔道法寶,實則對陳業而言,只是個累贅,半點用處沒有,只會更容易招惹禍端。
真要教他趨吉避兇,是不是該勸他先扔下這萬魂幡?
見師父沉默不語,陳業又出言安慰:“師父,徒兒說那么多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救下這一家三口其實只有一個理由。”
墨慈好奇問道:“是何理由?”
陳業笑道:“我修魔道,講究的不就是一個隨心所欲么,為何救人,當然是因為我樂意。如此便夠了,哪里需要別的理由。”
墨慈:……
這小子,真不愧是修魔的,實在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心。罷了,還是再睡一覺。
墨慈冷哼一聲,便沉入萬魂幡中,不再言語。
陳業只當是師徒間的尋常閑聊,絲毫不受影響,腳下生風,再度沒入山林之中。
不多時,林中飛鳥驚起,狼嚎聲此起彼伏。
從日出到日落,陳業扛著幾頭死透的野狼回到破廟。
剛進門,便瞧見被捆好的兩頭野豬已然暴斃,獠牙斷裂,七竅流血,死狀慘烈至極;籠子里的小鳥亦是羽毛掉落大半,遍體鱗傷。毫無疑問,這些動物死前都經歷了極其痛苦的掙扎。
看到陳業回來,趙河州臉色蒼白如紙,雙手顫抖著將麻布奉上,顫聲道:“壯士,這野豬和鳥兒毒發之前的模樣我都仔細記錄了,請你過目。”
待陳業接過寫滿炭筆字的麻布,趙河州像是終于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嘔起來。
陳業并未取笑趙河州膽小,而是仔細研讀上面的記載,片刻之后,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陳業倒也沒看錯人,趙河州雖是個文弱書生,卻還有幾分讀書人的骨氣,答應下來的事情當真是全力以赴了。從毒發開始到結束,他將整個過程記錄得無比詳細,用詞并非那種洋洋灑灑卻不知所云的華麗辭藻,而是形象精準地描繪了全過程。
瞧趙河州此刻的模樣,也不知他是如何強忍著看完這一切的。
而陳業也從這份記錄上找到了關鍵所在,不管是野豬還是鳥兒,雖說毒發時間各異,但癥狀卻有相似之處。毒發之時,都會發出長長的嘶鳴,聲音雖有不同,卻都呈現仰頭伸頸的姿態,仿若狼嚎一般。掙扎之際,也會瘋狂撕咬一切,明明飛鳥的喙只能啄,這幾只鳥兒卻像是狼一樣張嘴撕咬,左右搖晃。
這些細節趙河州記載得尤為清楚,應該不是虛言。
難道狼血丹能讓服用者染上狼的習性?
陳業眉毛一挑,感覺自己找到了關鍵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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