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幸的事情似乎都湊到了一起。陳霜降只覺得腦子亂的很,塞了太多的東西,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炸破一般,只苦著臉對陳采春說了一句:“先讓我睡會,這些事等明天再說,總會有辦法的。”
陳霜降是真的耗盡了氣力,幾乎是一沾著床就睡了過去,沉沉地皺著眉頭,不過心里有著事,只睡了四五點鐘,陳霜降就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一家人都擔心地圍在四周,一看陳霜降醒了就撲上來哭。
說了一回,陳霜降才知道原來這些天發生了這么許多的事情,不覺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這事情實在是發生的太巧合了,那邊遭了海盜,這邊遭了強盜,沒隔兩天,居然連何金寶跟郭無言都失蹤了。
而且陳大力說的話,陳霜降還記著到現在。得罪了誰,那這些事情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指使,不然這些海盜跟強盜也不會像是約好一般紛沓而來。
只不過這人究竟是誰,跟何家還是跟何金寶或者是跟陳霜降有仇恨的?
想了許多,陳霜降只覺得最可能的該就是因為朝堂斗爭的,只不過那些事情何金寶很少跟她說,陳霜降實在是不大懂,也猜不出來。
仔細想了很久,陳霜降只能是去找了丁縣丞請教。大概的事情丁縣丞也是知道的了,只不過杜橋縣地方偏僻,本來就沒幾個衙役,為了抵御強盜又是死傷了好幾個,丁縣丞也是有些焦頭爛額,根本忙不過來。
只能是把這里的事情寫了文書,呈了上去,等待著郭無噯來判斷了。
陳霜降也是沒有辦法,就算是擔心何金寶,她也是沒地方找去,又是怕那些人再來,家里又是還有兩個孩子在,陳霜降只能是越發地小心了。
到現在為止,除了女人小孩,家里也就只有劉大山一個男人,這樣的時候陳霜降也顧不得其他,特地讓劉大山住到前面來,萬一有情況也好應變一些。
又是拿了木板把破損的門窗修補了一遍,陳采春想著那天晚上的事情。特地在幾個不顯眼的角落做了些藏身處,讓何如玉跟何珗記清楚了,一有不對勁就是往那里面躲。
陳霜降渾身帶傷,何金寶又是生死不明,這一家人都很有些失落,就連最小的何珗似乎也感覺到了害怕,都不怎么敢大聲說話,在他小小的心靈里面也是帶了一些憂郁,生怕陳霜降會再一次消失,同著何如玉兩個,整日跟在陳霜降就后頭,小尾巴一樣不肯走了。
陳霜降倒還是笑得出來,一人捏了一把臉,說:“再這么苦著臉,山珍海味都會覺得不好吃了,來笑一個,都會變好的。”
“哥哥他也會回來么?”
“那是當然,何金寶可是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男子漢,這點事情怎么能難得倒他?”
聽著陳霜降說,何珗也是自豪地挺著小胸膛,含糊不清地說:“何珗爹爹是男子。何珗也會長成男子漢的。”
“好的,何珗小男子漢,你得先學會自己穿衣服。”陳霜降忍不住刮了下何珗的小鼻梁說,看著何珗煞有其事地保證了,急匆匆地跑去練習穿衣服了。
陳采春心疼何珗忍不住抱怨,說:“他才多點大,這么小胳膊小腿的,你何苦折騰他,又不是沒空,我給他穿就好,能費事?”
“三姐,何珗他都三歲了,總該學著點,不然要是我們都不在,他又該怎么活下去?”
“出了事?”陳采春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對著陳霜降問,“你知道出了事?”
“不知道。”陳霜降搖搖頭,捂著胸口,說,“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事,只不過三姐,我這里害怕的很,總覺得發生一樣,不安的很。”
陳霜降卻是轉身找出了順心坊的地契遞給了陳采春,又是就詳細跟她說了何家的位置,不由也讓陳采春緊張了起來,勉強笑了笑,說:“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沒變。總是往著好處說,做卻又是往著最壞處打算。就是想太多了,才活得不自在。”
陳霜降愣了很久才說:“我只是怕,以前只要為著吃為著穿打算就好,最壞的也只不過被婆婆去罰跪祠堂,等著做了這勞資的官太太,卻是時常要擔心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明天腦袋還在不在這上面的。這樣的日子,有時候還真覺得過不下去了。”
“你呀,就是愛瞎操心,光是想想有多少人覺得羨慕才對。小百姓也是有小百姓的苦,想想想時候,吃不飽,穿不暖,生病也是沒錢醫,有多少次送命的機會,我們長到這么大,也虧了運氣好吧。”
“嗯。”陳霜降點著頭笑了笑,伸手在就陳采春眉間彈了一下,說,“所以就不要皺著眉頭了,總會好的。”
話雖然這么說,只不過何金寶卻是一直沒有消息。陳霜降慢慢地也掌不住了,笑容越來越有些勉強,這么算來距離何金寶失蹤都已經有十幾天了,無論怎么衙役怎么找,都沒有半點線索,丁縣丞話里話外都是已經遭遇不測,連衙役都收回了大半,剩下的想必也是不大會再用心找了。
陳霜降也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對于何金寶她自然是擔心的,只不過她再擔心再茶飯不思也是換不會何金寶回來。而且陳霜降的生活也并不是只有何金寶一個,她還有兩個小的要照顧。只能是強顏歡笑,裝著若無其事的,該做的扔是做,看著跟往常并沒有太大的不同。
三月底的時候,刺史郭無噯那邊總算是來了人,卻是冷著臉宣布,要治何金寶擅離職守之罪。
無論是罪名,總要是找到人才能定下的,事到如今,陳霜降倒是有種債多不愁還的感覺,這處境已經是壞到不能再壞,再來都不覺得有好吃驚了。
這天晚上時候,何家卻是悄悄地來了兩個客人,其中一個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雖然長得虎背熊腰高頭大馬的,但是看著卻是奇怪地有種斯文感覺,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秀才一般,動作起來又像是標準的武人,簡潔有力虎虎生風。無論怎么看,都覺得是個很奇怪的人。
這人自稱姓郭名悔,字無噯。
而另一個陳霜降雖然頭一次見面,卻是也是聽說過他的名字,郭無言,也就是救了陳采春一次郭無言,也是跟著何金寶一起失蹤的郭無言。
郭悔,郭無噯,還是跟著郭無言一起的郭無噯,這下就算是陳霜降也知道這人是誰了,采栗郡刺史,何金寶的頂頭上司。
“我夫家他……還好吧?無錯不少字”陳霜降盯著郭無言,看他點了點頭,一時間只覺得心里復雜的很,既然郭無言能好好地出現在了這里,那何金寶大概也是無事的,又是失蹤這么久,陳霜降只覺得又該是因為朝堂的事。
知道歸知道,只不過被人這么瞞在鼓里提心吊膽的。就算是陳霜降脾氣再好也是覺得有幾分惱,看這兩人的眼神不由淡了下去,淡淡說:“我只是個婦道人家,這些大事,刺史大人還是請跟我夫家商量去。”
郭無噯笑了笑說:“難怪溫王這么處心積慮地想要你,果然是個特別的丫頭。”
“請大人不要說奇怪的話。”陳霜降皺了皺眉頭,她只聽郭無噯他說有何金寶的消息這才出來見他們的,沒想到莫名地扯上了溫王,陳霜降就感覺有些不大好,突然告訴她這種機密的事情,總像是別有所圖一般。
郭無噯來到杜橋縣的消息幾乎沒人知道,跟陳霜降聊過之后,他就悄悄地去了軍營安排下一個部署。
也不知道他跟陳霜降說了,走了之后,陳霜降還一個人呆坐著想了許久。
第二天的時候,陳霜降卻是開始收拾行禮,說是有事要去采栗郡。對于這些事情陳采春也不大懂,也沒生疑問,還想著這里有海盜強盜的太不安全,要不把兩個小的也帶到采栗郡去。
陳霜降只說這路途遙遠的怕是更不安全,趕緊一點也就一兩天的事情,家里就拜托給陳采春了。
七八點鐘的時候,馬車就來了,陳霜降只帶了一個包裹就上了車,誰也是沒有帶,只是抱著兩個小的一會,何如玉漸漸大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說她已經是大人了,陳霜降笑著摸了下她的頭說:“那如玉姑姑聽采春姐姐的話,不可以跟何珗拌嘴的。”
何珗聽了也是有模有樣地學著說:“何珗也是大人,何珗會照顧姑姑的。”
陳霜降只是撫著他的頭頂,沉默地笑了笑,就上了馬車。
這一行連同陳霜降在內,也只不過兩三個人,看起來頗有些孤單,陳霜降似乎也是很有些不滿意,一聲不吭地只管坐著想自己的事。
一直到現在,陳霜降還很有些想不通,郭無噯說溫王處心積慮地想要抓陳霜降,要是以她而餌的話,肯定是會上鉤,只是溫王究竟是為了要抓她呢?要不是司馬子恒的話,或許有可能是郭無噯說了謊話。
只是無論是做誘餌也好,被郭無噯欺騙也好,陳霜降的處境都說不上好,甚至是十分危險。
但是何金寶既然失蹤了這么許久,那他也該是相當的危險,危險到他不得不裝死,甚至沒空往家里傳遞任何消息,要是真讓陳霜降都不做呆坐在家里,怎么都是做不到。
所以陳霜降才選擇聽從了郭無噯的主意,只是不知道這一個險冒得是不是正確。
正在想得出神,這車卻是慢慢地停了下來,聽到有人叫她出來,陳霜降知道這該是出了杜橋縣,因為是做誘餌的,總不好走太快,所以沒走多久就停了下來休息。
等出了車廂,陳霜降才發現,原來這一個戴著斗笠的車夫居然是堂堂刺史大人郭無噯,不由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說:“我是何等有幸,居然能勞刺史大人趕車。”
“既然帶了你出來,總要是保了你小命還回去才是。”刺史大人也不以為意,那話說起來,總覺得是有說不出的刺耳。
陳霜降也沒有心情跟郭無噯多說,下車吃了些干糧,歇了一會,就又回到車廂里面呆呆坐著。
到第二天晚上,等待已久的那一群劫匪終于出現了。
陳霜降根本還都沒有看到,只覺得郭無噯突然進展地站了起來,對她示意了一下,陳霜降趕緊往馬車跑去,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把車廂門關的牢牢的。
在這密封的車廂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陳霜降只聽到一陣刀劍碰撞的鏗鏘聲,不時穿來著刺透身體的悶響,還有些刺耳的慘叫聲。
就算是經歷過那一番事情,當這種殺戮的場景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就陳霜降還是止不住的害怕,渾身都有些顫抖,趕緊爬過去把自己帶的那一個小包裹拿了出來,最底下就藏了一把菜刀,陳霜降特地偷偷拿來防身的。
也不知道外面打得究竟怎么樣了,只聽得聲音越來越近,陳霜降忍不住想著掀起簾子看一眼,忽然卻是聽到破空而來的聲音,想也不想地趕緊往角落里一躲,只看到一排的箭從窗進來,撲通撲通地刺到座位上,有幾支居然還刺透了車廂,要不是陳霜降拿著菜刀擋了一下,甚至就會刺透陳霜降身體。
怎么會是這樣,郭無噯可是一直在說,司馬子恒是想著活捉陳霜降當人質的!
再看一眼,那稀稀拉拉偶然射進來的長箭,陳霜降只覺得心一沉,只覺得這樣下去遲早要被殺掉的。
在這一個小小的車廂里躲藏了一會,陳霜降只覺得差不多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留給她了,不得已只能是往門口去,想著逃到外面去。
這時候卻是突然刺進來一根長矛,擦著陳霜降的臉頰而過,差點沒把她的腦袋給串了對穿,陳霜降嚇得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就揮著菜刀砍了過去,還沒有等砍到,卻是感覺到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沾到了臉上,一具尸體順著門緩緩地倒了下來。
然后就聽到郭無噯很有些氣人的聲音:“小丫頭的別舞刀弄槍的,誤傷了人可就不好了。”
陳霜降只覺得害怕的很,哪里還有力氣來回答,那邊的人卻是在叫郭無噯說是抓到一個活口,陳霜降這才茫然地看了看,才這么一會功夫,這一場打斗居然就已經結束了,雙方下手都是狠,到處都可以見到斷手殘腳的,血流成河,血腥殘忍的很。
忍住恐懼慢慢看去,不遠處郭無噯正押著一個劫匪問話,陳霜降不敢太湊過去,只管支起了耳朵,卻只是隱約聽見“溫王……威脅……救命之恩,皇上瞧上何夫人……”
稍微串一下,大概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司馬子恒認為陳霜降對皇帝司馬子夏有救命之恩,司馬子夏又對陳霜降懷著難言私情,所以才會想著抓陳霜降去要挾司馬子夏。
妄議皇帝那可是死罪,陳霜降只覺得光是聽著就已經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趕緊退了幾步,本想回到車廂里面,只不過那里已經毀的差不多,陳霜降只能是在外面坐下了。
這種話大概郭無噯也是不大敢聽,只再問了幾句,就是手起刀落,很干脆地殺了那一個人質,跟就手下說了幾句,就往陳霜降這邊過來,說:“之后,何夫人打算怎么辦?”
也不知道怎么的,陳霜降只覺得心跳厲害的很,仿佛是一下子被浸到冰水里面,透涼透冷的,張著嘴,好一會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地說:“如果沒我的事了,我自然是要回家的。”
郭無噯盯著陳霜降仔細看了又看,都快把陳霜降看得心里發毛,他才點頭說:“我叫人送你回去。”
丙子這一年,溫王司馬子恒叛亂,起兵殷城縣,行軍至五十里遭遇郡兵阻擋,兩軍僵持數日,司馬子恒突然棄兵投降,自刎軍前,自此開始嘉寧帝期間再無王,所有土地盡歸司馬子夏手里。
何金寶是五月底回來的,失蹤盡兩個月,要不是陳霜降堅持,怕是其他人都想要著給他發訃文了。
“回來了。”陳霜降也不知道跟何金寶說些好,剛開始還好,大家都是團團圍著何金寶問這問那,陳霜降也是忙著張羅著熱水飯菜,只是等到只剩她一個對著何金寶的時候,陳霜降雖然有無數的話,無數的疑問,又是半句都說不出來,只能是相對坐著沉默無言。
何金寶似乎也是有些尷尬,摸了下頭,半天才說出一句:“最后一次了,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真的。”
“總這么擔驚受怕的話,我倒是寧可你沒當這個官。”
看著陳霜降嘆氣的樣子,何金寶也不知道該說些安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