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凌邪不同意，他回去再和凌邪說道說道，興許凌邪就同意讓林述留下來了。
不過，他才不是為了這個妹妹。
只是單純覺得林述可憐而已。
諸神之巔——
昆侖最高的山峰之上。
山峰霧氣繚繞，大地蒼蒼茫茫。
從這里可以俯瞰到整個昆侖，舉頭紅日浮云，好像都在手邊一樣。
懷遠白衣飄飄，負手而立，冷漠地瞥著眼下萬物。
凌邪懶懶躺在石頭上，嘴里叼著根草，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
“你果然會來。”懷遠淡淡開口。
凌邪輕嗤，“怎么，本尊若是不來你會很驚訝么？”
懷遠伸出手，接住一片浮云。
“倒也沒什么，只是稍微感慨一下而已。”
他確實期待過，要是凌邪不來的結果。
倏地，一道白色光芒閃過。
浮云瞬間飛散，風驟然停歇。
“久等了。”
一道清冷聲音響起。
光聽聲音就感覺到他傳出的沛然靈力，有一種可以包容萬物的壯闊、淡然。
凌邪眸中玩味退去，吐掉嘴里叼著的草。
懷遠眸光一怔，“天道”并未出現在他們眼前。
又或者說，目之所及皆是“天道”。
“你就是天道？”凌邪語氣依舊是一如既往地輕佻，沒一點正經。
天道聞言，回應凌邪：“我是。”
“哦，你請本尊來這干什么？”凌邪絲毫不見外，單槍直入。
天道沉吟片刻，“你這鴻蒙紫氣，真是如同傳聞一樣狂放不羈，恣意隨性。”
鮮少有人敢這么和天道對峙。
凌邪輕嗤：“過獎過獎。”
懷遠眸光微微閃動。
不愧是凌邪。
懷遠捫心自問，他敢不敢和天道平等對話？
答案是，不敢。
沒任何原因，就是單純遵循本能，不敢。
天道低低嘆息，一陣清風徐徐拂過。
“我選神帝，是想找一個人承接我的意志，聽從我的指引治理神界。”
懷遠作揖追問：“敢問為何選中我？”
“你心緒平靜隨和，做事冷靜，選擇你會讓我少一些麻煩。”
他也有考慮過凌邪。
凌邪不論是天資還是悟性都是極好的。
可惜凌邪太過隨性，不易掌控，所以懷遠是最優人選。
懷遠垂下眼眸，不語。
他懂天道的意思，不過是說他懦弱一些，容易控制罷了。
凌邪兩眼一翻：“你為何不自己做神帝，自己掌控神界，這樣豈不更好？”
還選人？
擱這兒選妃呢。
天道緩緩開口：“我不能直接干涉萬物，只能‘引導’。”
這，也是法則。
若是什么都是他親自干涉，那事物只會向單一的路線發展，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看到的昌平盛世，而非單調無華的世界。
凌邪聽了，更想懟天道了。
“我看你引導的也不咋樣，多少年了，神界不還是這吊樣。”
天道：“……”
天道語噎，“所以我在嘗試，想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辦法。”
不能過分干涉萬物發展，又想萬物向好的方向發展。
“那您慢慢嘗試去吧，本尊就先回去了。”
說罷，凌邪懶散起身。
“——我對你很有興趣，凌邪。”
凌邪腳步一頓，“有話直說。”
“我想與你立下賭約。”
“沒興趣。”凌邪二話不說，抬腿就想跑。
他沒事和天道賭什么？
有這時間不如回家帶娃。
“你不是一直想讓天下人都有靈丹么？”
凌邪停下腳步，微微瞇起眸子。
“是又如何？”
“所以想達成你的目的，你就必須要與我賭。”天道語氣嚴肅了幾分。
凌邪又折回來，吊兒郎當地往石頭上一坐。
“好，本尊且聽聽你怎么說，你先說說為什么不是人人都有靈丹。”
天道沉聲：“自然法則向來是物競天擇，我會選擇一部分有可能改變局勢的人擁有靈丹。”
而沒被選中的人，自然都是些平庸之輩。
“你這話不是前后矛盾么，既然遵循物競天擇，卻又不給他們同一個起點。”
天道輕輕呢喃：“此乃，天道，不可違逆。”
萬物都有它自己的法則，任何想要破壞這種“法則”的人都要被制裁。
凌邪就是這個想要破壞法則的人，可他并不想立即摧毀凌邪。
因為內心有期待，所以他才愿與他一賭，看看他能否為萬物爭一絲機會。
賭局贏，則天下大勢改變。
若輸，則繼續延續眼前的一切。
“行行行，本尊不想聽你扯一堆沒用的，你就說怎么賭吧。”
這一瞬，風驟然猛烈。
“我給你機會開辟新的道路。”
一雙眼睛浮現在空中，幾近透明。
“只要你能做到讓沒有靈丹的人也可以踏入修煉之道，并且可以修成正果即可。”
凌邪眸光微微顫動，這是他畢生的愿望。
“好，我和你賭！”
凌邪爽快應下。
“勝，由你開辟新的格局，敗，你將永遠消逝于天地。”
懷遠詫異地看向凌邪。
他一直以為凌邪無欲無求，自己活得自在逍遙即可，竟不想凌邪有這種豪心壯志……
這樣一對比，懷遠只覺得無地自容。
可笑自己之前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我也要參與這場賭約。”懷遠緩緩開口。
天道淡淡道：“你？你想賭什么。”
“我賭凌邪成功。”懷遠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攥住，“賭未來的格局會改變！”
天道輕笑，“既然你有這份心，那便一起加入這賭局吧。但……失敗的代價是灰飛煙滅。”
懷遠認真道：“即使是灰飛煙滅，我也愿賭。”
凌邪不屑冷嗤一聲：“懷遠你這二愣子沒事參與進來干什么？”
“見不得未來的你一人名利雙收，總要分我一杯羹吧。”懷遠淡淡瞥了凌邪一眼，唇角微微上揚，“我可是押你贏了，所以你要好好努力才是。”
凌邪一回來，就看到小凌月圍在一個陌生少年身邊。
靈鹿在一旁懶懶趴下小憩。
“你是什么東西？”凌邪眸光幽邃幾分，淡淡打量著林述。
氣氛突然如同緊繃的弦，一觸即發。
“爹爹！他做的糖非常好吃，你嘗嘗！”
小凌月見凌邪回來，立即竄到凌邪身邊，舉著手里的麥芽糖。
凌邪瞇起眸子，接過小凌月手里的麥芽糖。
“是么，本尊一會兒嘗嘗。”他面色平靜，只是眸中暗含警惕之色。
林述訕訕行禮：“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凌邪神尊了，在下林述，有幸見到神尊，真是在下的榮幸！”
“看你這架勢，是想在本尊這住下了？”
林述慌忙跪下：“在下知道自己不夠格，所以在努力能讓自己留下，還請神尊網開一面！”
“爹爹，您就讓他留下吧！”
小凌月單純被糖收買，要是林述走了，就沒有人給她做糖果了。
凌邪抱起小凌月，手搭上她的肩，眼眸中閃過紫色的暗流。
“——好，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暫時留下，若是在府內犯了事，惹出什么亂子，休怪本尊不講情面！”
林述連忙拜謝：“神尊恩情在下沒齒難忘！”
凌邪輕嗤一聲，有趣。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極為平靜的。
小凌月每天無憂無慮，林述成了她日常的玩伴。
而靈鹿和凌邪卻經常不見蹤影。
這天，一個豆蔻年華的青衣女子來凌府拜會。
女子打扮jing致得體，挑不出一絲毛病。
美眸流盼，笑靨如花。
正是葉絨薇。
“你是……？”
凌邪不在府中，一般是由小凌月接待客人的。
小凌月看起來長大了一些。
淺藍的小襦裙，上面繡著幾只錦鯉。
肌膚雪白盈透，沒有一點瑕疵。
梳著包子頭，看上去就像行走的肉包子。
紫色眼眸清澈見底，不染纖塵。
再次見到小凌月，葉絨薇還是不由為之一驚。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覺得自己在小凌月面前黯淡無光。
“我是葉絨薇，叔父讓我來凌府送一些東西，凌邪神尊現在方便見見我么？”
她盡量表現出大方得體。
小凌月搖搖頭，“我爹爹暫時不在這里，你若有要事直接告訴我就好，我會轉告他的。對了，我叫凌月。”
“凌邪的凌，月亮的月！”
小凌月眉眼一彎，笑容靈動，莫名牽動人心緒。
葉絨薇一怔，抿抿唇：“那好吧，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你可千萬不能打碎它。”
說罷，葉絨薇從空間里拿出一壇酒。
“記得轉交給凌邪神尊。”
小凌月伸手接過，笑應道：“好！”
“如此一來，我此行目的便達成了，就先告辭了。”
葉絨薇轉身。
“絨薇姐姐，既然來了，可以陪我玩一會兒嗎？”小凌月拽住葉絨薇的袖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絨薇眸光一閃，“你想我陪你玩什么？”
說起來，她長這么大，好像還沒有什么女孩子愿意和她玩。
似乎是因為，她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
而她也無所謂有沒有朋友，她只要自己可以留在叔父身邊就好了。
盡可能讓自己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葉絨薇本來心里猶豫，卻還是選擇留下了。
原因無他，大概因為回去莫過于練習術法，做些女工，也挺無趣的。
今日既然選擇出來，就權當散心好了。
她確實也很挺久沒來凌邪神尊府里，猶記得當初因為頑皮弄壞神尊不少東西，害得叔父為她善后。
現在想來，叔父沒把她丟出去……還真是大度。
她以為小凌月會帶她去玩些過家家的游戲，卻不想——
小凌月是指望她給她做陪練！
葉絨薇心頭一時有些別扭。
“絨薇姐姐，等等我出招的時候你可要小心些！”
小凌月握著劍，眼神凜冽幾分，不似先前的懵懵懂懂。
葉絨薇：“……”
不過是個毛孩子而已。
葉絨薇心道，沒將小凌月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她的造詣足以對付小凌月。
直到——
“啪嗒——”
自己手中的木劍掉在了地上。
葉絨薇眸中滿是震驚。
錯愕間，小凌月握住了她的手。
“絨薇姐姐你沒事吧？”
葉絨薇訕訕抽回手，“我沒事……你，確實很厲害。”
她剛剛應該認真點對待的。
“哇，小姐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連修行千年的絨薇小姐都能打敗，她才修煉了一百多年啊！”
“是啊是啊，這天賦真是可怕，不愧是凌邪神尊的閨女！”
“我以為凌邪神尊的天賦就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小姐的天賦比起神尊的只高不低啊！”
“是啊！絨薇小姐在昆侖的小輩里，也算佼佼者了，沒想到在小姐手里下還沒過幾招……”
葉絨薇手微微攥緊。
憑什么。
她剛剛只是失誤了而已，為什么他們就會覺得她當真打不過凌月？
果然，自己還是不夠完美。
下次若是再對上凌月，她一定不會再掉以輕心了！
小凌月五指攤開，“絨薇姐姐，吃糖么？”
不等葉絨薇回應，小凌月將糖果放在葉絨薇手心。
“那是絨薇姐姐讓著我的！我還沒有你們說的那么厲害！”小凌月看向那些說著閑言碎語的人。
眾人聞言，紛紛噤聲。
小祖宗也太低調了吧？
在他們看來，那就是凌月比葉絨薇強！
不過與主子做無謂的辯駁是沒有意義的，他們選擇閉嘴。
葉絨薇垂下眼眸，“我不吃糖。”
那是小孩子才吃的東西。
她早就不吃了。
“好吧，但既然已經送給你了，我就不收回來了。怎么處置，隨便姐姐你。”
小凌月眉眼彎彎，笑容暖暖，灼地葉絨薇心底一顫。
“謝謝你的好意了，那我就收下它了。”葉絨薇淡淡道。
好像是她，來到世間的第一份禮物。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歡迎絨薇姐姐下次來找我玩！”
葉絨薇自嘲一笑。
下次？
大概沒什么要事，她是不會再來了。
“好，那今日姐姐就陪你到這了。”
小凌月點點頭：“好！”
等葉絨薇走了以后，林述這才出現。
“小月兒，你看起來很喜歡絨薇小姐的樣子？”
林述長身玉立，儒雅隨和。
小凌月眨眨眼，“你怎么看出來的？”
“這還用說，你看你對她說話多禮貌！”
凌月：“……”
“林述，我對你說話難道不禮貌么！”
林述吐吐舌頭，“你看你現在哪有大小姐樣子，活活一個土匪頭子！”
說完，林述求生欲極強的跑了。
小凌月氣急敗壞，“你站住！！！今天不讓你陪練五個時辰我不姓凌！”
之后，林述很慘地被小凌月揍了一頓。
林述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姑奶奶你輕點！”
“哼，那是你太菜了！”小凌月隨手丟下自己的劍。
林述傻兮兮地笑著：“哪能，是小月兒太厲害了，我這修煉天賦完全比不上你啊。”
“你每次除了說這些，就沒話說了？”小凌月剜了他一眼。
林述輕咳，“那我們說點別的，你對絨薇小姐要送給神尊的東西感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那是爹爹的東西，爹爹沒讓碰我就絕對不會碰！”
雖然她好像確實有點好奇那是什么。
聞起來有點香。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么？”林述微微勾唇。
小凌月搖搖頭，“不知道。”
“那是酒！”
“酒？”小凌月眼前一亮。
這個她知道！
爹爹最喜歡喝那個了，可是每次她想喝他總不讓她喝！
林述神秘兮兮道：“對，就是酒！那你有沒有興趣嘗嘗？”
“有！”
既然是爹爹喜歡的東西，那一定味道不差的吧？
“我偷偷帶你去喝，你回來可不準告訴神尊和你哥哥哈！”
小凌月想了一下，“我不想對他們撒謊。”
“這怎么能是撒謊呢。”林述默默小凌月的腦袋，“他們不問，你就不說。他們要是問了，你再說不就好了？”
“可是……”
“難道你不想嘗嘗酒的滋味？他們平時難道讓你喝這東西么？”
小凌月一怔，好像確實沒讓她喝過。
她……只是好奇。
“對嘛，所以你聽我的，我偷偷帶你出去……”
“我不出去！”凌月立即拒絕，“爹爹說不讓我隨便出去，我就絕對不出去！爹爹說他喜歡聽話的月月！我不想讓爹爹生氣，所以我不出去。”
林述眸光微微閃爍，“好吧。”
他捏了捏凌月的小臉，“不去就不去嘛，苦著臉干什么？”
“嗷。”
“那我偷偷出去，給你帶點酒回來嘗嘗？”
小凌月搖頭，“不。”
“小月兒，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這些天神尊不在，以后要是神尊在府里，你可就再也沒機會了。”
小凌月陷入糾結，“我……”
“就這一次。”林述搭上小凌月的肩，“你誰也別說，我去去就回，半個時辰，很快的！”
小凌月張張嘴，面色猶豫。
林述神情懇切，“小月兒啊，錯過這次機會可就難咯。難道你不想嘗嘗神尊喝的酒是什么滋味兒？”
經過林述的再三勸說，小凌月終于動搖了。
“好，那你可一定要早點回來！”
林述摸摸小凌月的頭，“嗯嗯，就這么說定了！你自己先去玩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千萬別讓仙娥們知道哦。”
語畢，林述找了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偷偷從他的秘密通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