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沈國棟的車剛停在門口,周晚晚和小汪就跑出來接他。
沈國棟看著周晚晚白色的裙角在晚風中微微飄動,歡快的小鹿一樣向他跑過來。
她身邊的小汪飛跑了幾步又回頭看她,一副很著急的樣子在催她快點,院子里飄著晚飯的香氣,沈爺爺背著手站在門口微笑著看著他們。
這是沈國棟夢里才能出現的幸福場景,而這樣的美夢他都很久很久做不出來了。
看著這一切,沈國棟的心和眼睛同時熱了起來,竟然有些不敢靠近的情怯。
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從來不是縮手縮腳瞻前顧后的人,一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現在近在咫尺,他幾乎是本能地大步迎了上去。
小汪早就被訓練得不許撲人,再興奮也得控制,一陣風一樣跑到沈國棟身邊,圍著他跳得老高。直到他肯摸摸它,又使勁兒揉了兩把,它才心滿意足,前前后后地圍著沈國棟跑來跑去。
“沈哥哥,你聞到今天晚飯吃什么了嗎?”周晚晚跑過來先接過沈國棟手里的公文包,歪著頭看人的樣子幾乎跟小汪一模一樣,也不知道他們倆是誰學的誰。
沈國棟唇邊眼角的笑意瞬間蔓延開來,“我只聞到了鹵牛肉的味兒,不過肯定還有鹵蛋和豆干。”
周晚晚回頭跟沈爺爺一揚下巴,“您看!我就說沈哥哥肯定能猜到吧!”
沈爺爺不服氣,“哪是他猜到的?明明是你告訴他的!”
周晚晚也不服氣,“您別耍賴!怕輸還跟我打什么賭?大不了我把那印章送給您得了,您這么一說,好像我欺負您眼睛耳朵不好使一樣!”
沈爺爺一下就笑了,“你這丫頭想說我老眼昏花就直接說!我眼睛再不好使也看得出來,你和小汪那么蹦蹦跳跳地往出跑,他能猜不出來?肯定是有你們仨都愛吃的嘛!再聞聞味兒,誰猜不出來?”
“沈哥哥,再猜出點什么來!讓沈爺爺徹底服氣!”周晚晚也知道自己有點間接作弊的嫌疑。期待地看著沈國棟。
沈國棟看看他爺爺,問周晚晚,“爺爺輸了給你什么?”
“馬格努姆357左輪!”周晚晚打了響指,又忽悠沈國棟。“到手了先給你玩兒兩天!還有兩盒空尖彈!”
沈國棟看了一眼他爺爺,馬格努姆357!您還敢給她空尖彈!
馬格努姆357左輪,精致小巧,沈爺爺那把還是通體銀色,非常漂亮。給周晚晚玩兒確實不錯。可問題是這把槍威力太大。跟它精致的外表一點兒都不一致。
馬格努姆本身就是大威力的意思,再配上空尖彈,打中以后子彈會在體內變形,迅速翻滾,造成的傷害非常巨大。
這么危險的東西交到周晚晚手里,沈國棟想想都心驚肉跳的,沈爺爺竟然還沒事兒人一樣。
沈國棟一想就明白了,這老頭是用這個逼著他放水呢!篤定了他不敢讓周晚晚手里拿著這么一把槍,肯定不敢讓她贏!
這個老狐貍!沈國棟幾乎要對他爺爺咬牙切齒了。
沈爺爺不搭理沈國棟的怨念,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一副好爺爺的慈祥模樣,非常享受把家里兩個孩子逗弄來逗弄去的樂趣。
沈國棟咳嗽一聲,不看周晚晚期待的眼睛,抬腿往院子里走,“是不是小二來了?還做了醬豬蹄給爺爺下酒?”
周晚晚使勁兒一跺腳,沈爺爺哈哈大笑。
“周小二不來他的老鹵汁可以來!有了鹵牛肉還做什么醬豬蹄呀!”周晚晚挫敗地往屋里走,“沈哥哥你怎么變笨了!”
沈國棟瞪著他爺爺,“現在您滿意了?您就不能著調點兒?惹她不高興您就高興了?您是不是太清閑了?”
沈爺爺幾乎要把他這個笨孫子的腦袋敲開看看,里面是不是缺了幾根弦兒!
“我惹了你就去哄嘛!你一天就知道悶聲不吭地在背后瞎鼓搗,她能知道你干什么了?過日子就得熱熱鬧鬧的。那才有滋有味兒!你以為你只要為了她好你倆就能好?別傻了!失敗的教訓擺在那兒呢,你怎么就不知道總結經驗?”
沈國棟瞪著他爺爺,一句話說不出來,最后悶頭沖進沈爺爺的書房隔間。挑了一把明朝崇禎年間的鳥嘴銃上樓找周晚晚去了。
沈爺爺笑瞇瞇地坐在藤椅上喝茶,把小汪叫過來,拍拍它的頭,“不許搗亂,待會兒給你個大雞腿吃!”
小汪高興得直蹭沈爺爺的手,沈爺爺笑瞇瞇地跟它說悄悄話。“等他們給家里添個小的,咱們就不管他們了!一對兒小笨蛋!我老頭子要是再不出手,這家里的日子都沒法兒過了!”
沈爺爺優哉游哉地喝茶,一會兒的功夫,周晚晚就從樓上高高興興地下來了,把手里的印章往沈爺爺手里一塞,“您可不許反悔!”
沈爺爺看看跟在身后的沈國棟,你把我賣了?總得讓我知道賣了個什么價兒吧?
沈國棟坐下,學著他爺爺的樣子喝茶,眼角都不動一下。
等唐靜筠被省委宣傳部的人送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沈爺爺才知道,他收藏的那幾把三四百年歷史的寶貝火銃都是周晚晚的了,等她新房子裝修好了,都得拿過去當裝飾。
沈爺爺咬著牙沖沈國棟笑,你小子坑你爺爺可真是不手軟!
沈國棟悶頭吃飯,要不是其它的都有彈藥,他怕不安全,也早晚都得被他送出去。
第二天一早,周晚晚坐在桌邊喝粥的時候,沈國棟和唐靜筠上班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沈國棟卻穩穩當當地坐在那看報紙。
“沈,我們在等什么?不去上班嗎?”唐靜筠已經自動把“沈先生”變成“沈”了,沈國棟每聽一次,就皺一次眉頭。
“讓司機先送你去,我待會兒送囡囡去上課。”沈國棟的報紙依然擋在面前,對唐靜筠“出于禮貌上班必須撒香水”的習慣還是不能適應。
“我十點的課,不用送,坐公交不到十站地,一會兒就到了。”周晚晚趕緊強調,“昨天墩子哥哥帶我去找了公交站,走不了幾步路就到了,非常方便。”
沈國棟拿報紙的手緊了緊,又一次對墩子的多管閑事非常不滿。
“沈哥哥,你和唐姐姐去上班吧。我真的不用送,要是我住這里還得耽誤你工作,那我還不如回學校住方便一些。”
沈國棟吸了幾口氣怎么都找不到適當的話來反駁周晚晚,其實他最想做的是像以前一樣,她說什么理由都不管,直接把人打包帶到車上,送過去再接回來,幾次成習慣了她就乖乖聽話了。
可惜,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這么做的立場。
“去吧!你們去上班,讓囡囡自己去學校!”一直看著的沈爺爺沖幾個人招手,“都是有工作的人,自己干自己的事兒去!”
沈國棟看看打定主意的周晚晚,又看看擺明了不幫他的沈爺爺,扔了報紙出門去上班。
他怎么都想不到,這只是他郁悶的開始,晚上下班,周晚晚和小汪出來接他的時候,跟在他身后的唐靜筠成了主角,看著跟周晚晚說說笑笑進院子的唐靜筠,沈國棟簡直是在看情敵。
好在小汪還是比較有眼色的,一直跟在沈國棟身邊轉悠,不過非常有可能,是它受不了唐靜筠身上“過分禮貌”的(濃烈的)香水味兒!
從此以后,沈國棟出出入入都帶著一個唐靜筠,回家也消停不了,被她纏著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問,周晚晚就在眼前,他卻覺得自己好久好久沒跟她好好說過話了。
三天以后,沈國棟終于忍不住跟沈爺爺爆發了,“您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在搗亂?那個唐靜筠再不走我就帶著囡囡走了!您以為整個省城就您這兒一個院子?我弄個院子養條狗還是難事兒?!”
沈爺爺對他這個笨孫子再一次嘆氣,“你弄一百個院子也沒用,你看囡囡會不會跟你去!”
沈國棟像被卡住了咽喉,臉色漲得通紅,幾乎想摔門出去,可是轉了兩圈最后還是得跟他爺爺投降,“那您到底要干什么?您倒是跟我交個底啊!您什么都不說就這么弄個唐靜筠瞎搗亂,我能不急嗎!”
“這還差不多!”沈爺爺這么多年,終于聽他們家這個混小子說了一句軟和話,非常享受,“我是誰?我是你爺爺!我追你奶奶的時候你……”
沈爺爺說不下去了,那時候當然沒有沈國棟,索性揮一揮手,“反正你就聽我的吧!”
“您到底要干什么?您倒是給我說說呀!”沈國棟覺得他爺爺還是非常不靠譜。
“你跟囡囡從小就這樣,你圍著他轉了快二十年了!你倆都習慣了,換一種方式,說不定她就能有點別的想法。”
沈國棟一下就明白沈爺爺的意思了,覺得自己剛才竟然還想聽這老頭的主意,真是病急亂投醫!
“您還是別搗亂了!虧您能想到這么個餿主意!”沈國棟失望地往出走,聲音也變得沉重,“爺爺,您不了解我和囡囡,你這主意不行,只能更糟。”
“再糟還能比現在還糟?”沈爺爺對著沈國棟的背影挑挑眉,篤定了他得聽自己的。
果然,沈國棟頓住了出門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