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逃走
克善的決心是下得很好,但可惜他忽略了一個人物,那就是他身邊的莽古泰。
莽古泰,是護著克善和他姐姐從荊州城里逃出來的人,是一路陪著他從荊州到京城、到了京城又每天送他上學下學的人,是教他拳腳工夫的人,是他未來的“嬤嬤爹”。雖然在他假借生病請假偷著與驥遠出去的那件事上,莽古泰“出賣”了他,但那是因為莽古泰不知道自己出去是為了給姐姐買生日禮物,他是怕自己貪玩,是出于好心,克善當時雖然也與他鬧了些時候的脾氣,可心里還是很信任他的,他也相信莽古泰對自己的忠心。
只是克善卻疏忽了,“買生日禮物”那件事上的“出賣”,實際上還揭示出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莽古泰的忠心并不是只對著他的,還有他的姐姐新月。而在他和他姐姐之間,莽古泰的態度也有不同,對克善,他更多的是照顧、勸誡,對格格,那才是下人對主子的、毫無條件的服從,而且他還很認可新月對克善的管轄資格,所以他會拆穿克善在格格面前所說的借口,所以在格格責打克善的時候,他會聽格格的命令,去將要上前阻攔的驥遠擋住。
也就是說,雖然克善現在是端親王世子,雖然新月總是說克善肩負著重振端親王府的責任,但其實在她與莽古泰,也包括云娃在內這三人的心里眼里,卻始終認為克善是從屬于新月的,是要聽新月管的,克善說的話只能做為參考,是覺得不適合就可以駁回的,新月的發話那才是命令,是連同克善在內,都必須要遵守的。
于是當新月說要了解努達海在巫山戰事的情況時,莽古泰根本就沒想過要征詢克善的意見,甚至是連通知都沒通知他一聲,就自行出去打聽消息了。他現在跟著克善進了宮,克善在學習的時候,他就與宮中的侍衛們在一處,那些侍衛都是八旗子弟出身,各自有各自的消息源,只要有心,總是能打聽出些什么來的。
莽古泰打聽到消息之后,依舊沒有通過克善,而是直接去告訴了云娃,從而新月就知道了努達海的大軍先是在天池寨落敗,折損了很多人馬,又于巫山腳下激戰七日七夜,三萬大軍僅剩了數千人,副將軍也陣亡了,本是退守在黃土坡一帶,等待支援的,但努達海卻不知道怎么的,等不及援軍,又率兵攻上巫山,結果已被十三家軍,逼進了九曲山山谷中,現在情況不明......
隨著這些消息的不斷傳來,新月每夜每夜的遙望天邊,擔憂和恐懼使她幾乎要崩潰了,等到馬上就要過年的時候,最后一個消息讓新月心中的煎熬達到了頂點,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于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去找努達海,與他同生共死。
云娃對新月的話,那從來都是對也是對,不對也是對的,即使經過內務府嬤嬤們再三調教也堅決不改此信念,可在聽到新月的這個決定也還是嚇壞了,攔在門口苦苦相勸。
新月因怕吵醒了嬤嬤們,聲音壓得很低,但神情和用詞卻極為激烈,“今天你要攔我,你就是要害死我我要去找努達海的心意已決不讓我去,你就拿刀來殺了我吧要不然,我自行了斷也成阿瑪留給我的匕首還在”說完就取出匕首,就要抹脖子。
新月拿出的這把匕首,是端親王讓她帶著克善從荊州出逃時給她的,為的是讓她在遇到敵人實在無路可逃的時候,用以自刎全節的,現在她倒真是把它架到自己脖子上了,卻是把云娃當成了敵人,所為的也不是“全節”,而是“情奔”,實在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云娃卻顧不得什么諷刺不諷刺,見新月如此,她立時就軟化了下來,“您這樣,奴才也沒法再阻攔了,只是格格要去也絕不能一個人去,奴才和莽古泰陪您一起走。”
“不行”新月堅決的拒絕,“你和莽古泰兩個的小主子是克善,你們給我好好的保護克善,我把他交給你們了我不需要保護......”
“除非格格用這把匕首殺了奴才,踩著奴才的尸體出去,否則奴才不可能讓格格一個人走”云娃的態度也很堅決,“格格要去找努大人是盡格格的心,奴才要護送格格是盡奴才的心”說到這兒,云娃又緩和了些語氣,“況且宮中門禁森嚴,若是沒人相助,格格您就是想出也出不去啊。至于小主子,格格也不用擔心,他是在宮中,有皇太后和皇上護著,比誰都安全。”
“我怎么可能殺你呢?”新月收起了匕首,想想云娃說的也有道理,況且自己就算是出得宮去,一個人只怕也難以找到努達海所在地方,又輕嘆了一聲,“罷了,我依你,但只帶莽古泰一個就夠了,云娃你就留在這里照顧克善。”
云娃想想以格格的心情,這一去必然是要日夜兼程的,莽古泰照顧格格一個女子也就夠了,若是再加個自己,只怕會拖累了行程,也點頭同意了,“那好,等明兒個天一亮,我就去通知莽古泰,讓他看看有什么辦法才能讓您出宮去。”
“跟他說要快,”新月叮囑道,“我現在多等一時一刻,就多受一時一刻的煎熬。”
云娃卻又問了一個問題,“小主子那兒,要不要讓他知道?”
“不用,”新月直接搖頭說道,“別告訴他,他年紀還小,心里藏不住事,萬一露出痕跡,我就不好走了。”
莽古泰聽著云娃傳來的這個信兒之后,眉頭緊鎖,既自責,又埋怨的對云娃說道,“早知格格會如此,我就不該去打聽那些消息,你也是的,怎么也不說勸著些呢?”
“我自然是勸了的,可是格格不聽,我又能怎么辦?”云娃解釋道,“她甚至把王爺留給她的匕首都按到脖子上了,說我若再擋著不讓她走,那她就抹脖子,你說我還能怎樣?能讓她同意帶著你一起走,已經是我以死相逼的結果了,我本來也是要跟著去的,可是格格卻讓我留下來照顧小主子。”
“這是對的,”莽古泰點頭說道,“雖然住在宮中,小主子的安全不會有問題,但身邊有個自己人總還是應該的。”然后又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格格那兒,你跟她說不要緊,過兩天就是除夕了,宮中會舉行家宴,大概會有一兩百人的樣子,除了皇家的人以外,王公們也會和家眷們一起到場,他們進來了,就還得要出去,這么多人往外走,又都是王公權貴之家,想來守門的人也不敢查得太嚴,格格和我要想混出宮去,在這個時候應該會容易些。”
說完了自己所想出的辦法之后,莽古泰看看云娃,面上帶了些擔心,“只是格格和我這一走,宮中追究下來......”
“你放心,小主子年紀還小,又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是不會責罰他的,”云娃忙說道,又伸手拉住了莽古泰的手,“倒是你,這一路上,不只要好好保護格格,也要好好保護自己,你們一定要活著回來,格格還有克善,你,還有我啊”
“我會的,”莽古泰回握云娃的手,也叮囑她道,“你也要保重自己。”
新月的這一番打算,不只是瞞住了克善,也瞞住了宮中的其他所有人,訥敏和四阿哥赴完家宴回到東三所的時候,并不知道此時那個折騰出麻煩無數的端親王府的格格已經混出了宮,所以,當康熙派人來傳他們過去的時候,就很有幾分莫名其妙。
但再莫名其妙,對康熙的話,他們卻是不能有絲毫含糊的,問清了康熙已經往景仁宮去了,四阿哥和訥敏匆匆將才換上沒多久的較為隨意舒適的服飾換下,卻也沒穿回吉服,而是改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常服,剛坐著轎輿一出東三所,就遇到了也正出來的五阿哥夫婦,兩下里一碰,原來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再看看兩邊的大阿哥、三阿哥和七阿哥處,卻是沒什么動靜,兩家人也工夫細想了,只并做一處往景仁宮而去。
到了景仁宮之后,又知道小佟佳氏和宜妃也來了,四阿哥與五阿哥兩對夫婦不禁互望了一下,之前聽說康熙特意到自己的出生地來召見他們,他們心里就已經提高警惕了,現在看兩個掌管后宮事務的人也到了,訥敏和五福金就都不由得暗自回想著,自己或是自己所里的人,最近做沒做過什么違反宮規的事兒。
康熙受過禮,并賜了坐之后,沉著臉第一個問的居然是訥敏,“聽說前些日子,端親王府的格格曾經去找過你,她都說了些什么?”
又是端親王府的格格?有些時候沒聽她的動靜,訥敏就在琢磨著她是就此安分下來,還是要等努達海回來之后再弄事,沒想到她倒是比自己想的提前了,不過,知道是她的事兒就好,總比是自己或是自己所里的人有什么事兒沒做妥當來得好。
心里略微放松了,訥敏的面上卻還是一片恭謹,也起身回話道,“回汗阿瑪的話,端親王府的格格在月余前,是曾到東三所里去過,只是當時兒媳正有客要見,就請了格格到西暖間稍候,后來,格格居所里的嬤嬤們找來了,說那邊有事需要格格回去處置,所以那天兒媳并沒有見到格格,之后也沒有。”
“那么老四你呢?”康熙又看向四阿哥,“你那天遇到端親王格格的時候,她可曾說過什么沒有?”
“那天格格說的話,兒子已經如數告訴汗阿瑪了。”四阿哥起身之后回答得很快,“在兒子們沒開口叫破他們之前,她說的是對努達海的情話,被叫破之后,她除了和努達海爭著攬責任,以及和自己的侍女爭著攬責任之外,就再沒其他的了,這些其他在場的兄弟們也是聽到的。”
“是的,汗阿瑪,”五阿哥早在四阿哥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起身了,這時候也趕緊上前證明道,“四哥說的沒錯兒。”
康熙又再問道,“那在你們叫破他們之前,他們又說沒說過要‘逃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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