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梧桐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一手揪著母親的衣服,母親慢悠悠的踩著自行車。
“為什么跟宋明月打架?”母親側過半邊臉問。
“她說媽媽的壞話。”葉梧桐避重就輕的道。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清,聽著鬧心。更何況,葉梧桐認為母親心中未必不清楚。
比如母親的這次換崗,看表面是姥姥說了母親,母親覺得對自己虧欠了,于是要換崗騰出盡量多的時間來照顧自己。
但若僅僅是這樣,并不足以讓母親換崗。
雖說照顧自己重要,但正如大舅媽說的,她有姥姥,姥爺,和小舅舅,而對于母親當下來說,照顧自己重要,但賺多一點錢卻更重要。
下鄉收菜就單單補助每個月要比平常高出半個月的工資,這正是母親需要的。
所以葉梧桐估計著夏阿姨的那點心思,母親心中有數,換崗也是為了避開一些閑言。
“嗯,那媽媽不說你了。”葉梧桐聽到母親心底的嘆息。
“不過,打架終是不好的。”母親又說。
“我知道了,以后不相關的人不理會她就是。”葉梧桐回道。
“對方要是太過份了,該出手時還是要出手。”母親的聲音又響起。
葉梧桐心里樂了,一片溫暖,母親心里也糾結了,一方面覺得打架不好,另一方面又擔心女兒受欺負。
“我知道,我還有小舅舅呢。”
“嗯,打架這種事情,你小舅舅在行。”母親輕笑一聲。
葉梧桐的腦袋抵著母親的后腰,側臉看著藍天白云,心情輕松。
夏天,梧桐里的長街在梧桐樹的樹蔭下一片陰涼。
葉梧桐跟母親一到梧桐里的路口,就看到一輛吉普車,車邊圍了一群孩子,哦哦呼的亂叫亂跑,母親怕撞到人,下了自行車,葉梧桐也跳了下來。
“哪來了大干部了吧?”邊上有人好奇的打聽。這年月同吉普車同時出現的幾乎就是大干部了。
“不是大干部,年輕人,穿著挺刮的西褲,白襯衫,看著儀表堂堂,進了梧桐大院。”有人接嘴說著。
“喲,那別是誰家的新女婿吧?”又有人問。
“這誰曉得啊,不過,梧桐大院能配上這樣貌小伙的也就葉老師的女兒葉白慧了。”
“那是不是找葉白慧啊?”這人一說,周圍的人就更好奇了。
“不曉得,一會兒等梧桐大院的人出來再問問。”
葉梧桐也叫這些人說的有些好奇。
“媽,我先回家。”葉梧桐說著,提著肉一溜跑著就進了大院。
現在是上班的時候,梧桐大院里靜悄悄的。
姥姥聽到響動,從廚房里探了個頭出來,看著葉梧桐手里提著一掛肉,便笑了:“桐桐回來了,這還買了肉啊?”
“嗯,媽媽調崗了,休息兩天,今天買肉包餃子。”葉梧桐將手里的肉遞給姥姥,兩斤多肉。
“這刀五花肉不錯,新鮮,包餃子就要這樣的肉,全瘦肉包出來的餡兒是死的,帶點肥的那餡兒有油還多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小法門。
葉梧桐在盆里洗手,提著肉,手也油花花的。
“看看你小舅在哪里,讓他來剁肉,剛才還看見他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人了,也不知道貓哪兒了?”姥姥又吩咐著葉梧桐。
“小舅今天沒擺攤啊?”葉梧桐甩著手上的水珠子問。
“沒,今天跟你姥爺出了趟小工,才回來呢,說是下午再去擺攤。”姥姥搖搖著道。
最近關于江寄海擺攤子,大院里說什么樣的怪話都有。
“我知道小舅在哪里,我去叫他。”
小舅有個習慣,喜歡貓在高處,小時候就爬樹,貓樹杈上。大了呢喜歡爬屋頂,坐在屋頂的瓦片上抽煙。再到后來,就喜歡天臺,曾經,葉梧桐每回跟小舅談心都在天臺上。
按小舅的意思是站得高,看得遠,想得就明白。
“小舅……”在前院和后院相交的屋頂上,葉梧桐找到了小舅。
“噓……”小舅朝著葉梧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怎么了?葉梧桐好奇,也順著一邊的樓梯爬的上去。
“你上來干什么?”小舅壓低著聲音。
葉梧桐沒理他,伸著脖子四下里望了望就明白了。后院,小姑姑背靠著院墻,對面一個穿著挺刮西褲的青年,應該就是弄堂外吉普車的主人。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回來,你學的是經貿,我剛才一路過來,整個梅市經濟十分的蕭條,你在這里有用武之地嗎?不如回京城吧,那里有廣擴的天地。”青年兩手插在褲兜里。
“你錯了,正是因為這里蕭條才有我的用武之地。”葉白慧道。
“可我以前聽你說過是想留在京城的,我叔叔都跟我說好了,我們直接成立公司,在他那里拿批文,然后南下廣州,那里是未來的新天地,也是我們夢想實現的地方。”青年再一次道。
“不,我的夢想就在這里。”葉白慧一臉平靜的道。
“你這是鐵了心不回去了是吧,那我們的事情就要重新考慮了。”青年冷了臉道。
“在我決定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結果,我是里弄里的小雀,飛不了太高。”葉白慧道。
“好,你既然決定就好,希望你別后悔,我告辭了。”青年拍了拍褲腿上的灰,看了看院子的四周:“真不明白這里有什么好,弄堂窄的我車子都開不進來,還到處臟亂,周圍人也沒一點見識,看到一輛吉普車都圍上來看稀奇……”青年一臉鄙視,轉身出了后院。
“喂,那位,你給我站著。”小舅突然站起身來,一個縱跳就直接跳到了地上。
“你哪位?”那青年回頭打量江寄海。
“我哪位你不用管,總之是這大院的住戶,這梧桐里弄土生土長的土鱉。”小舅介紹著自己,然后上前左左右右的打量了那青年一把:“我就奇怪了,你一個外地人,憑什么看不起這梧桐里。”
“那又怎么了?”青年嘴角翹著。
“來。你跟我來。”小舅沖著那青年招了招手,當先走到大院門口。
青年跟了出來,小姑姑也跟著,葉梧桐也沒有落下,不曉得小舅這唱的是哪一出。
“看到這青石長街和兩邊的白石子了嗎?這是教人走清白之路,是崖山忠烈遺孤在這里捐修的路,距今七百年的歷史了。”江寄海指著青石長街道。
說著停頓了一下又指了指兩邊的梧桐樹:“這些梧桐樹都有近百年的歷史,知道什么意思吧?《詩經·大雅·卷阿》中說了‘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三國中也說了‘鳳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于一方兮,非主不伏。’再看那坐在陰涼處納涼的老人,當年他就憑著一桿紅櫻槍,就站在你擺車子的路口帶著人擋住了土匪的洗劫。現在他老了,也就只能納個涼打個盹,在你眼里也不過是一個里弄里的糟老頭……所有這些,就是我們梧桐里的魂,也是我們梧桐里的驕傲,你憑什么瞧不起!!!”
最后一句話,小舅一字一頓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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