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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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春聽了常貴夫婦的話,猶如五雷轟頂,只覺得天旋地轉,這一著急,一腳踹開了旁邊的官兵,不顧命的乍著膀子往前奔。

那被踹的官兵急了,嘴里罵著:“哪里跑來的混賬東西,敢踢老爺我?”說著抬手就要去扇寧春。

他剛一抬手就被人握了腕子,隨后耳邊有人陪情道:“王大哥,誤會,誤會……這位就是我要等的那位爺。

來人正是曹府的一個長隨,叫張義的。

他與另一個曹府長隨趙同兩個按照曹颙的吩咐,每日守在秋娘院子外照看,送些果蔬吃食藥材補品,也順帶著等寧春回來。

因在這邊守了幾日,張義與這群官兵混熟了的。

方才他是憋了尿,去尋僻靜地方解手去了,這一回來就見一幫人擠成一團,院子外面喊里面哭的,便料是寧春回來了,忙不迭過來勸架。

張義一邊兒從袖子里摸出塊銀子,往這群官兵里為首的那人手里塞了,請眾人放開寧春。

這幾個官兵知道這戶人家是曹府的親戚,這兩日也得了張義的不少好處,便也就借臺階松手。

寧春是認得張義的,身子被放開后,立時伸手揪起正要打千兒見禮的張義,急聲道:“秋娘她……秋娘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他沒等張義說話,又一把推開,猛撲到門前,砸著門喊:“常貴?秋娘她……秋娘她……她……”

那個“死”字,寧春實不敢說。

生怕一出口,一切都變成定局了,心里隱隱的抱著一絲希望,只要不說,興許……

張義忙也跟過去,使勁兒拉了寧春道:“寧爺,寧爺。

節哀啊!節哀!”

旁邊官兵都為難地瞧著張義,直咂舌道:“張兄弟。

勸勸這位爺,別叫咱們不好做。

張義滿口答應著,將寧春硬拉到一邊,又勸寧春:“寧爺,寧爺,您還要節哀!趙同去請我們大爺去了,約摸著也要到了!”

“節哀”二字將寧春炸傻了。

愣了好一會兒,方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反擒了張義的腕子,喝道:“節什么哀?秋娘哪里會有事?她定會好好的,還能往哪里去?”

張義吃疼,一咧嘴:“寧爺您饒了小的嘿,秋姑娘這……這誰承想呢?我們守了好幾日,每日都按照大爺吩咐問過幾遭。

就怕秋姑娘有身子不好的地方,卻只說是無礙漸好……”

寧春橫眉怒目,盯著張義:“既是無礙漸好,還節勞什子地哀?別以為你仗著是曹府出來的,就給爺胡咧咧,否著爺就要代你們大爺教訓教訓你!”

張義方要開口。

馬蹄聲響起,胡同口疾馳過來幾匹快馬,曹颙到了。

曹颙翻身下馬,走到寧春面前:“景明……”只開口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頭晌打發人送補品與藥材,這邊還報說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沒了?秋娘帶著六個月地身孕,出了這般變故,便是什么安慰話都沒意思了。

寧春漸漸冷靜下來,喃喃道:“小曹。

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

因趙同得了信就快馬回曹府了。

并沒有細問根由,所以曹颙也不知道什么緣故?雖說是病重些。

有方子,又流水般地送著上好補品,怎么會平生變故?

曹颙是知道寧春對秋娘的重視地,況且他出京前又將這邊托給自己,心里愧疚得不行,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寧春撇開頭,過去踹了一腳門:“常貴,你說,秋娘到底怎樣了?”

起初還有官兵想伸著去攔,被其他人拉住,示意他往曹颙那邊看。

瞧張義的模樣,這應該是他家大爺了。

這時候里面常貴也醒過味兒來了,帶著哭腔回道:“三爺,奴才們該死,沒有侍候好姨奶奶。

自前幾日曹家大爺請太醫給姨奶奶瞧過病,開過方子后,姨奶奶就像是漸好般。

她不耐煩喝藥,奴才媳婦勸了她幾次,就是不肯喝,還特意囑咐不要對曹爺這邊提起,省得累曹爺跟著擔心。

接著是常貴媳婦的聲音:“三爺,今兒早間姨奶奶還沒事,將近午時卻是不好,還沒等奴婢們出來給曹爺那邊報信,就見了紅,沒了!”

曹颙是前幾日陪著陳太醫來的,想起那日的醫囑來,這去毒解熱的方子中,有好幾位藥如柴胡、蒼術、玄參等都是不利孕婦的。

陳太醫特意交代秋娘,要多用些補藥料理身子,畢竟孩子已經六個月了,萬一小產地話,要防著母體兇險。

想必是秋娘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方不肯喝藥的,只是硬挺著,終究是沒有挺過來。

順天府的仵作與衙役得到兵馬司這邊送去的消息,趕了騾車來運尸。

按照上面規定的章程,將把因疫暴斃的尸體暈倒煉場火化。

就像是流干了身體的血,秋娘地臉白得駭人。

雖然是沒了氣息,但她反倒比生前看起來更美。

她兩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即便是僵硬了,也沒有松開,臉上的神情凝固在由悲哀傷心轉為聽天由命的那瞬間。

寧春卻是哭也哭不出來了,喚了一聲“秋娘”,嘔了一口心頭血,昏死過去。

曹颙連忙扶住,一邊打發人跟著仵作們去煉場收秋娘的骸骨,一邊叫人找了馬車,將寧春帶回曹府。

寧春從保定快馬趕回,本就疲勞不堪,又是這般打擊,便有些挺不住。

他向來為人伶俐,聽了秋娘生病的經過,自然也就想到了她不肯服藥治病的原由,不禁又恨又悔。

對曹颙道:“都怨我,出京前整日里與她說孩子,還說等孩子生下來,接她回家安置,省得這般偷偷摸摸,十天半月見不上面!她只當我是看重子嗣,卻不知我……我只是想找個由頭。

接她到身邊,給她個名分罷了!”

雖然特意接了陳太醫來瞧。

但是因是心病,也只好說是慢慢勸解。

因雍王爺那邊輪番過來人,找曹颙探問。

寧春得知他要去做防疫地差使,也為他擔心不已,仔細叮囑再三。

曹颙倒情愿寧春罵自己一頓,若是自己早就想到這些,早點規勸秋娘。

或許不會有這般局面。

在曹府歇了一晚后,寧春雖然身體還虛,但仍掙扎著告辭回府去了。

這般地生死離別并不是只在一處上演,不止是外城平民小戶人家因疫暴斃多人,就連王公勛貴家,也不能幸免。

最讓雍親王等人心驚的消息是,毓慶宮的五格格沒了,瞧著正是時疫的病癥。

雖說皇帝與太后如今不在宮里。

但是后宮還有尚未隨扈的嬪妃與幾位年幼阿哥。

若是她們出了什么閃失,那這個罪責卻是連親王阿哥都承擔不起的。

當即,與幾位閣臣王爺商議后,雍親王又派人送折子往熱河。

熱河那邊關于這次京城疫癥的旨意是初五下來地,命各個衙門聽從兩位主事阿哥之名,全力防疫。

使得疫病早日遏制。

隨著參與防疫的人手增多,京城時疫地消息再也壓不住了。

平民小戶還好,權貴人家消息靈通,原就影影綽綽地聽到些,如今卻是得了準信,著實是人心惶惶。

因曹颙要跟著九門提督地人在內城查疫情,莊先生也是放心不下,卻也沒有旁的法子。

使點小手段讓曹颙避開這樣地差事不難,但是誰都不是傻子,哪里還想不出來是故意為之?

曹颙因不愿讓初瑜擔心。

并沒有告之她確切詳情。

只說戶部衙門有事。

出了大門,魏黑魏白小滿等人都牽馬等著了。

曹颙見到魏白。

想起前些日子他略帶得意地炫耀過,媳婦有了身孕,他要當爹了。

又想到去了的秋娘,曹颙便說:“有些事要托給魏二哥!”

魏白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老白身上,公子有話盡管吩咐!”

曹颙指了指曹府大門:“這兩日巡捕營要派人到各家各戶盤查,順天府或許也會來人問詢登記,大管家到底上了歲數,你留在府里照看些,出面應對應對!”

魏白撓了撓頭,很是不解:“不是說公子今兒就去巡捕營那邊,怎么咱們府里他們還要來盤查?”

曹颙道:“別說是咱們府,就是王公府里也是免不了的!”

魏白聽了,不做他想,爽快地應了下來:“公子安心當差,這邊交給老白,不必記掛府里!”

“嗯!”曹颙在馬上點了點頭:“那就勞煩魏二哥費心了!”

等出了胡同,曹颙的神色卻轉為凝重,再也輕松不起來。

在天災與死神面前,人地性命被肆意掠去,根本不給你反抗的余地。

“公子,若是真這般兇險,那您不能去!”魏黑策馬近前,拉住曹颙的馬韁,皺眉說著,態度很是決絕。

打曹颙七歲時,魏黑就跟魏白暗中保護,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

魏黑心里,對曹颙更像子侄般。

曹颙知道他為自己好,也不惱他的失禮,只是笑著說:“哪里就那么嚴重了?連雍王爺他們都忙這個,若是真有什么事兒,他們早就回避了!”

魏黑還是不信:“那公子打發我二弟在府里?”

曹颙知道瞞不過他,實話實說道:“也是以防萬一罷了,咱們是男人,身子強壯些,就算是有點閃失,早點用藥也能夠挺過去。

魏二哥這邊卻要顧及到芳茶,畢竟是有了身子,還是穩妥些好!”

魏黑越發不讓曹颙去了:“公子能夠顧及到我二弟,就不能夠多愛惜愛惜自己?咱們犯不著去冒這個兇險!”

曹颙回頭望了望曹府的方向:“眼下,可不是獨善其身之時!這內城的疫病若是遏制不住,擴散開來,咱們府里這邊也是難以幸免!”說到這里,神情越發堅定:“說起來,還要感激雍王爺將這差事安排給我,換作其他人,這關系到闔府安危之事,我還真是不放心!”

“公子,咱們帶著大家去昌平莊子不行嗎?那邊在山里,要比京里安全得多!”魏黑滿是擔憂。

“說這些卻是晚了,初二開始出城就要受限,昨晚開始就正式禁止城門出入了!”曹颙搖了搖頭,笑著安慰道:“魏大哥且寬心,我可是惜命之人,不會讓自己有了閃失的!”

魏黑聽了城門已經禁止出入,只好無奈地放下韁繩。

他也是明白人,這內城出不去,若是再不想法子遏制疫病,使得疫病肆意起來,到時候誰都跑不掉。

吳茂、吳盛與小滿三個在旁聽著,也都神色鄭重起來。

曹颙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怕不怕?若是害怕,就回府去,我不會怪罪!”

一句話,說得吳茂他們三個都急了,吳茂道:“大爺都不怕,咱們還怕什么,難道我們地性命比大爺還尊貴不成?不就是個時疫嗎?大爺帶著咱們出馬,自然是戰無不勝!”說話間,士氣十足的模樣。

小滿則忍不住埋怨著:“大爺慣會小瞧人!就算不是為了別人,只為了滿府上下百十來號,別說是查這個,就是刀山油鍋小滿也去的,要不還算什么爺們!“”

這一句“爺們”,逗得大家都笑了。

小滿今年虛歲十五,正是變聲期,啞著嗓子,端起一副大人模樣,樣子實在滑稽。

氣氛不似方才那般凝重,曹颙用馬鞭指了指崇文門方向:“既然咱們都是不怕的,那就出發!”

眾人笑著跟上,沒人會想到,變故總是突如其來,使人措手不及;沒人會想到,自身命運會因眼下這個選擇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