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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京城宗親圈子。最關注的是什么?無他,就是內務府定在十一月的拍賣會。
簡親王府,內堂。
永佳已經打發了兩撥上門子去帖子的親戚,有些不耐煩,坐在炕邊思量。
簡親王府是內務府銀行的大股東,他這邊的帖子,除了自家的,還有五張,比其他股東多兩張。
雅爾江阿沒將這些放在心上,受不得別人啰嗦,將五張旁親的帖子就給了永佳,任由其處置。
京城別的不快,就消息傳的最快。
就是王府內眷,也都得了消息,曉得內務府銀行那邊有便宜的好物件要買拍。
側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已經在永佳面前念叨了一遭,她是府中老人,永佳自是給她體面,就給她娘家一張。
府里側福晉,除了伊爾根覺羅氏,還有訥敏。她娘家是雅爾江阿的母族,這帖子也得給。
早先為了避諱的緣故。她始終沒得名分。后來因楊子墨獨寵,雅爾江阿顧不得王府,也沒想起給這個嫡親的表妹請封。
再后來,楊子墨過世,又趕上太后薨,國孝家孝,又耽擱一年。
等到出孝,又是王府嫡子三阿哥出征,直拖到今年年初,這側福晉的誥封才下來。
既是兩位側福晉娘家都送了,永佳就不矯形,收起一張帖子使人給娘家送過去。不過也使人囑咐了永勝兩句,參合的多是宗親,不要與人相爭,免得得罪人而不自知,占小便宜吃大虧。
剩下兩張,到底給誰家好,卻是令人犯難。
有好幾戶簡親王府的旁支來求,這個該給哪家,不該給哪家,永佳還得請雅爾江阿拿主意。要不然,平白得罪了人,倒是得埋怨。
永佳還在尋思,就聽門外傳來嘰嘰喳喳的笑聲。
“額娘……”隨著甜糯的聲音,進來個眉目彎彎地小丫頭,身后還跟著兩個婆子,懷中各抱著個女童。不過三、四歲的年紀。
進了屋子,那兩個女童下了地,跟在前面的小丫頭,一起給永佳請安。
“淘氣,外頭風大,又折騰你兩個妹妹。”永佳瞥了那小丫頭一眼,嗔道。
這小丫頭,就是她嫡出的六格格真兒,今年已經七歲,頑皮地伸了伸舌頭,道:“額娘,這可不怪真兒。這兩個猴兒粘額娘,半日不見,就磨的人頭疼。”
這兩個女童,就是如意所出的七格格,還有楊氏所“出”的八格格。
楊子墨病故后,她們都被接回王府。雖說兩個小格格都亡了生母,但是七格格的生母只是婢妾,八格格“生母”卻是王爺的心尖尖。
伊爾根覺羅氏同訥敏都跟雅爾江阿提過想抱養八格格,永佳自是不反對,她懶得費心。左右都是養在王府中,擱在誰院子誰也不敢怠慢。
雅爾江阿卻是沒松口,八格格最后還在留在永佳院子里。
開始時,伊爾根覺羅氏她們還等著看熱鬧,尋思王爺愛屋及烏,說不得六格格就要失寵。到了那時,這個木頭人似的福晉,還能容下八格格么?
沒想到,王爺對八格格只是平平,放手任福晉照看,也不多問一句,更不要說越過六格格去。
永佳將兩個小的抱到炕上,七格格還好,守著規矩只是掰著手指笑;八格格說是三歲,實際上才兩生日,竄到永佳懷里,摟著永佳的脖子不撒手,口中念著:“額娘……”
看著她眼淚打轉,小臉可憐巴巴的,不知道的瞧了,還以為多久沒見永佳。
實際上,她們姊妹兩個在上房用的早飯,后因永佳來客,才使人抱了她們下去。
六格格在旁見了,也不吃味,捂著小嘴笑道:“瞧瞧這賴皮樣,不是猴兒是什么?”
永佳看著眼前這幾個孩子,摸索著八格格的后背,心里也軟和許多。似乎這院子也多了些熱乎氣,日子也不那么難熬了……
曹府,客廳。
因將到李氏生辰,這幾日到曹府送禮的人陸續上門。換做其他人家,家主病故,子弟年輕,少不得人走茶涼,親朋故舊怠慢的多。
曹家卻是不同,曹寅病故前幾年,就將家中事務都交到兒子手中。更不要說,曹颙這位新家主,是和碩額駙,比曹寅的侍郎身份更顯貴。
因此,即便曹家因孝期緣故沒有張羅壽宴,這各府的壽禮卻沒有免。
曹颙這幾日,一日都要往客廳走幾遭,陪客送客。
陪著喝了半盞茶,叫人送客后,曹颙就見曹元從外頭回來。
他是奉了曹颙的命令,去傅鼐家送內務府銀行拍賣會的請帖。
“見著姑老爺了?”曹颙問道。
“見著了,姑老爺說有勞大爺惦記,剛好聽說這個,也想要湊湊熱鬧。大爺的帖子就到了。還說大爺送的首烏、人參表少爺用著甚好。人參沒什么,好的首烏卻是難尋,若是大爺還有,就請大爺割愛,在給表少爺預備一份。”曹元俯身回道。
曹颙聽了,不禁莞爾。
這個姑父,接觸多了,才發現是個性子爽直的趣人。只有他,才不會饒那么多彎彎道道,能這么直白地說這些。
昌齡從武轉文,想要走科舉仕途。沒想到參加兩次會試,都名落孫山。
他卻是不甘心,閉門苦讀,為下科做預備,熬得心血過了,精神不足,時常生病。
月初昌齡又病了,曹颙過去探望,見他早生華發,精神不足,就是用腦過度的緣故。回來后,就送了些首烏、人參過去。
“記得家中還存了幾塊好的,你問問大奶,看有沒有其他用處。若是沒有,就送過去給姑老爺。”曹颙吩咐道。
曹元應了,就有小廝捧了名帖來報,又有送禮的客至。
曹颙翻開帖子看了,不需自己陪著的,就遞給曹元安排,自己往內院去了。
路過蘭院,曹颙掏出懷表瞧了瞧,是母親午后小憩的時間,就沒有過去,直接回了梧桐苑。
進了院子,就聽到房里嘰嘰喳喳的,甚是熱鬧。待他進了屋子一看,滿屋子的孩子。
妞妞同四姐、五兒、天慧這幾個小丫頭坐在炕里,天佑、恒生、左住這幾個在地上坐了,長生則是跟在初瑜旁邊,在炕沿上坐了,聽著眾人說話。
見曹颙進屋,眾人皆起身。
一時間,“父親”、“義父”、“大哥”、“兄長”等稱呼,亂作一團。
“下午沒課?怎么都在屋子里?”曹颙沖孩子們點點頭,在炕桌邊坐了,望向天佑道。
天佑道:“回父親的話,今兒陰天有風。任師傅放了孩兒們假。”
曹颙又望向妞妞,妞妞抿嘴笑道:“劉嬤嬤也嫌陰天,說屋子里暗,繡花熬眼,今兒就歇半日。剛好瞧見天佑他們回來,我就拉著四姐姐、五姐姐過來。”
四姐、五兒兩個,每日下午過來,同妞妞一塊跟劉嬤嬤學女紅。
看著孩子們都帶笑模樣,曹颙心情也轉好三分,問初瑜道:“到底鬧騰什么,剛才說得熱鬧?”
初瑜回道:“孩子們孝心,尋思給太太預備壽禮呢。”
曹颙聞言,心里也跟著歡喜。
百善孝為先,萬惡陰為首。
孩子們孝順,當然再好不過。
不過,這滿屋子的孩子,最大的是四姐,今年才十歲,最小的長生才五歲,能預備什么壽禮?
曹颙心中生出幾分好奇,問道:“哦,都打算預備什么?”
初瑜笑道:“正經好幾樣,都要人上筆墨列單子。有壽桃,有壽字,還有手爐套什么的,孩子們說了,要湊齊十樣來上壽,剛好他們一人一樣,最后再合送一樣,也好祝太太十全十美。”
不說別的,單說一個寡居身份,哪里還稱得上“十全十美”。
不過到底是孩子們心意,誰也不會挑別的,曹颙點了點頭,道:“難為他們有心,只剩下三日了,可得快些。”
初瑜道:“都商量得差不多了,除了兩位妹妹的活計需要熬神,其他的兩三日也差不離。”
有曹颙在,到底拘束,又說了幾句,妞妞就帶四姐、五兒到榕院做活,天佑帶著恒生他們回葵院,屋子里除了曹颙夫婦,只剩下天慧同長生兩個。
曹颙看了眼長生,問道:“今兒的藥吃了?還咳不咳?”
“藥吃了,還咳。”長生甚至乖巧地回道。
這是前些日子感冒留下的后遺癥,曹颙想起魏黑提及的一個偏方,對初瑜道:“對了,魏大哥前幾日提過一個止咳方子,用白菜汁沖糖水喝。他們耀輝入秋以來,也咳得厲害,用了這個方子好的。”
初瑜聞言,歡喜道:“是么,那可正好。長生這些日子咳不停,太醫雖說沒事,太太聽了卻是難受。幸好這幾日挪在咱們院子里,才讓太太歇了幾日好覺。我這就吩咐人……”說著,換人去廚房吩咐。
長生同魏耀輝年紀相仿,這府里的孩子就他們兩個沒上學,老在一塊玩兒,感情甚好。
聽到小伙伴的名字,長生眼睛一亮,抬頭望著哥哥,巴巴地說道:“大哥,找三郎耍……”
窗外呼啦啦地刮著西北風,正冷得緊,曹颙怎么敢抱弟弟出去逛。
“要下雪了,外頭冷,等明兒天晴,咱們再去找三郎。”曹颙說道。
雖說滿府上下都寵愛長生,但是他的脾氣卻隨了李氏,沒有半分嬌縱,極好的脾氣。聽到哥哥不帶自己出去玩,他也不惱,脆脆地應道:“好,那就明兒去。”
天慧坐在炕上,已經有小淑女的模樣,笑瞇瞇地看著小叔叔。瞧那樣子,若不是長生是她叔叔,她都要面露鄙視,似乎在說,小孩子家家的,只知道玩耍。
長生似乎也看出自己被侄女小瞧了,紅著小臉,有些不好意思見人,反身撲到初瑜懷里,嘟囔道:“嫂子,找三郎,一起背《三字經》……不是就耍……”
天慧見狀,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顯然不信他的話。
曹颙見了女兒頑皮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曹頤小時候的靈動,彈了下她的小腦袋,說道:“不許欺負你小叔叔。”
天慧笑著皺了皺鼻子,道:“誰欺負他?是七叔自己太嬌氣。”
長生聽了,越發跟個鴕鳥似的,不敢抬頭。還是初瑜瞪了天慧一眼,才讓她合上嘴巴,止了笑。
說也怪,滿府的孩子,多是親近初瑜,畏懼曹颙;天慧卻是反過來,怕初瑜,不怕曹颙。
轉眼,到了十月三十,李氏四十九歲生辰。
因在孝中,并沒有請外客,只有東西兩府眾人、曹家幾位姑奶奶、李氏父子來上壽。
都是自家骨肉,沒有外客,反而沒了那些虛禮,李氏但是真心快活。
而后又有內侍過來傳旨,有王嬪所賜的壽禮送來。
壽字紋的宮緞十匹,福字紋的玉簪成對,鑲嵌各色寶石的翡翠盆景四件,沉香如意一柄。還有就是各色皮毛料子,也都是極好的毛色。
東西不多,卻樣樣精品。不說別的,就是四件擺件,都是內造之物,翡翠做葉,各色寶石鑲嵌成花,看著華麗無比。
外頭這樣的擺件,別說內造的,就是仿的,一件也得值數百兩銀子。像這樣專供宮中貴主賞完的寶石盆景,外頭是有價無市。
旁人尚可,李鼐父子心中卻有些不自在。
說起來,王嬪娘娘同李氏這表親就遠了,那趕得上王嬪同李家關系近。李府文、高兩位老太君還是王嬪長輩,得到的壽禮,也比不得李氏的。
如此分高低,僅因為李氏在京城,彼此好照應?還是因曹家勢力比李家大,王嬪樂意棄李家、以曹家為外援?
李鼐又想起自己求見十六阿哥的情景,之所以在補缺無望后留在京城,也有指望這位表弟的念頭。
就算尊卑有別,但是王嬪是李家送進宮的,王嬪之母又是李家養老送終,李家對王嬪母子不可謂沒有恩情。
沒想到,十六阿哥見了李鼐,神色卻是淡淡的,連聲“表哥”都沒有,只是隨意應付了兩句,沒等李鼐求請的話說出口,就打發人送客。
因這個緣故,李鼐只覺心寒,越發不愛在京里呆了,終于下定主意回蘇州。
得了這些賞賜,李氏倒是沒有多想,自打她入了太后的眼,往后年年生辰宮里都有賞賜,已成定例。
幾年下來,李氏已經從當年的惶恐,到現下的坦然受之。
給李氏拜完壽,曹颙就帶著兩個堂弟陪著李鼐同塞什圖到前院坐席。女眷同孩子們則在蘭院,陪著李氏吃席。
李鼐提及歸程已定,下個月十五就要離京回蘇州。
眾人聽了,曉得他補缺不順,少不得說上勸勉幾句。
李鼐聽兒子念叨的次數多了,心里也將曹颙埋怨上。若是曹颙沒有袖手旁觀,姐夫不會丟官,自己也不會補缺不成。
曹颙如此冷清,是性子如此,還是不待見孫李兩門親戚?李鼐端了酒盅,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心里直犯思量。
旁人尚無察覺,只有曹頫正好坐在李鼐對面,看到他目光閃爍,少不得多加留意,剛好看到他怨憤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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