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彥若的聲音再次傳來,“今年暑假我不打算回家了。我已經報了一個暑期考研輔導班,過兩天就開始上課了……你可能不了解我這個專業的就業形勢,如果只有本科學歷,想進入我中意的那家外企幾本上是天方夜譚……”
如同死刑犯在被處決前突然得到特赦,何溪醉全身緊繃的神經頃刻松懈下來,她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不是現在……太好了……他還沒有打算這么快放棄我……
“好啊,提早準備更有把握,你媽媽也會很高興……”何溪醉不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過分輕松——她是真的感到如釋重負。在那件事之后該如何面對童彥若,對此,她還完全沒有準備好。雖然強烈思念他,但她寧愿不見他,也不要在見面之后失去理智……
大概是沒料到何溪醉反應這么平靜,一直擔心何溪醉會又哭又鬧的童彥若也輕松下來,“小溪,如果你想我,可以直接到S市來找我。我拜托班里女生安排一下,讓你住在女生宿舍里,這樣我們也可以每天見面……。”
我過去你會感到方便嗎……我們每天見面,不會影響你們見面嗎……何溪醉的鼻子有了發酸的跡象,她忙止住浮想聯翩,“不去打擾你了,我和小西已經買好了回家的票,后天就走。”
電話那端的童彥若沉默了好久才開口,“那好吧,一路順風。”他等待著何溪醉再說些什么,可電話里始終只有更長久的沉默。最終,他沒有說再見,輕輕掛上電話。
原以為何溪醉肯定會來S市陪自己一起過暑假,所以童彥若已經提前和一位關系不錯的女同學打好了招呼,等何溪醉來了就可以直接住在她的床位。然而一通電話之后,所有計劃都成了泡影。
小溪她究竟怎么了……沒有反對我暑假不回家,也不愿來找我……童彥若腦海中回想起何溪醉的話——“……我和小西已經買好了回家的票……”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叫做路杰西的男孩吧……寒假里章超然說的那些話像一股股不詳的黑水,又從童彥若心底翻涌上來,將他的心情糟蹋得面目全非。
這幾個月來何溪醉的異樣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她那急遽減少的短信數量,每次電話里毫無興致的聲音,QQ上總是灰著的頭像……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毫無線索,所以只能安慰自己,小溪她只是功課太忙了,也可能是節食減肥,所以有氣無力、心情低落……或許,僅僅是自己過于敏感?
直到何溪醉拒絕來S市,說要和小西一同回家,童彥若才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問題答案。
他們真的只是閨蜜嗎……男人女人之間,真的可能存在那種超越性別差異的純真友情嗎……即便他們曾經真的只是好朋友,但在日復一日的交往當中,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逛街……誰能夠保證,這份友情不會被渲染成愛情……
不論這些猜想是不是屬實,童彥若知道,自己都會給何溪醉充分的自由。他不愿重蹈覆轍,不愿因為自己的束縛,讓她再次陷入孤獨,再次感到不幸福。雖然愛她的心不曾改變,但在這重來一次的人生之中,她有權利做出不同選擇。
不愿開口去向小溪求證,童彥若覺得他現在所能做的,只有繼續等待。等待時間浮力托出真相答案,等待她的選擇……或許在潛意識里,他懼怕得到那個無法面對的答案,所以,他讓自己變成鴕鳥,除非小溪主動說出真相,否則,他讓自己繼續沉浸在虛幻的安全感之中……
一想到下次見到何溪醉不知道將會在什么時候,童彥若便覺得整顆心空空蕩蕩,除了看不見的思念,便是鉛灰色孤寂。
兩個月的暑假,沒有何溪醉在身旁的童彥若將自己全身性投入到考研復習之中,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暫時逃避相思之苦。大四開學之后,一面著手準備畢業論文,一面利用所剩無幾的幾個月籌備考研,童彥若發現人體的潛能果真是巨大的。幾年前高考時,他以為那會是自己這輩子投入學習的極限,沒想到那極限這么快便被打破了。
當然,童彥若之所以能夠集中所有精力和時間學習,除了何溪醉沒有來S市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潘澤離開了。
其實,早在那個“賓館之夜”之后,潘澤便開始主動避免與童彥若見面。在眾人關于“潘澤終于放棄童彥若”的傳聞中,她一畢業便遠渡重洋,奔赴美利堅合眾國繼續自己的碩士學業,并以告別過往一切的堅決姿態,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她的聯絡方式。
在童彥若的心里,“賓館之夜”留下的是一種摻雜著負疚、悔恨和厭惡的復雜情愫。對于那十幾個小時里發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愿回想,只祈禱通過不斷的心理暗示,自己能夠將它們當成是一段不真實的噩夢。
幾個月時間過去,事到如今,偶爾不得不路過凱然商務酒店門前的時候,童彥若已經可以比較理智地控制住自己內心張牙舞爪的黑色煙霧。不過,或許是上天覺得那場鬧劇的余威不該就此結束,在元旦前夕,童彥若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又掀起波瀾。
那是陽歷中一年的最后一天。午飯時,童彥若來晚了,食堂里已經人滿為患。好不容易,童彥若才在熙熙攘攘的大廳里發現一桌同班男生。四人餐桌上正好空著一個座位,他急忙端著餐盤走過去。
一邊吃飯,一邊和三個同學談論即將到來的研究生考試,童彥若覺得心里沉甸甸的。這一年考研的人很多,僅他們班就有將近一半的同學選擇了這條路,而S大生物工程系又是全國聞名,數不清的外地優秀考生也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也許是覺得吃飯時談論這么沉重的話題太倒胃口,一個外號“長牙”的男生提出個新話題,這話題是針對童彥若的——
“阿童木,好久沒見你女朋友來看你了呀?這半年怎么這么低調?”長牙從大一開始便給童彥若起了個“阿童木”的外號。
童彥若笑笑,“低調什么啊,她忙畢業論文呢,沒時間過來。”
長牙“嘿嘿”淫笑起來,“我看你們是夠低調的,上次她來看你,你們出校門都不敢并肩走,生怕別人知道你們一塊兒去賓館還是怎么?”
童彥若一臉茫然,“有嗎?”
“還不承認呢!”
長牙興奮于自己開發了一個極好的八卦話題,看著另外兩個男生,兩眼放光,“跟你們說,我親眼所見!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有一次我從家回來,剛走到校門口,正好看見阿童木和他女朋友——他走前面,一臉正經,他女朋友隔不遠跟在后面,還背著旅行包呢,一看就是剛下火車!他倆就那么一前一后走出學校,拐到東邊路上了。我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樂,搞什么啊,明明是兩口子,還弄得跟諜戰片一樣,笑死我了!喂,阿童木,你們是在玩兒地下黨和特務的角色扮演嗎?嘿嘿嘿!”
童彥若滿腹狐疑,“你看錯了吧?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絕不可能啦!”長牙胸有成竹,“肯定是你女朋友!她大三剛開學后不是來過一次嘛,當時你們倆在食堂吃早飯,我就坐在鄰桌。她還說到關于什么‘包皮手術’的事,弄得我好奇死了,盯著她看半天,所以絕對不會認錯啦!”
兩外兩個男生不懷好意的竊笑起來,童彥若顧不上去解釋“包皮手術”實在與自己無關,他心里滿是揮之不去的疑云,“什么時候的事?你說的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浮現。
長牙皺眉想了想,“記不清了啊,反正就是上學期期末的時候……對了!”他突然一拍桌子,“就是那個外國佬來學校講座的那天!我記得阿童木你抽到了入場券,我本來還想問問你去不去聽,如果不去就送給我呢……結果晚了一步,阿才說你已經把票給他了!害我郁悶半天!”
童彥若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他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半天放不下來。
諾貝爾生物學獎獲得者來學校講座的那天!
沒錯!那次他是幸運的抽到了入場券,可是他把票送給了同寢室的阿才……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沒有辦法去……
因為當時的他,正要趕往凱然商務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