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香蘭拍桌的手輕顫,“跪下也沒用,給我說,錢是哪來的!”
“我把金鎖當了。”說完許如錦抬頭看向胡香蘭,眼中沒有一絲情緒,頗為平靜。
胡香蘭倏地睜大了眼睛,一口氣憋到胸口,雙手攥緊椅子幾乎是抖著嗓子問:“你把什么當了?哪個金鎖?”
許如錦死死閉了下眼,深吸一口氣,既而睜開,用頗為鎮定的聲音重新說道:“我把姑姑替我收著的,父母存放在姑姑那里的屬于我的金鎖當了。”
“你,你怎敢?”胡香蘭氣得猛地站起,又頭暈地跌回椅子,屋子里頓時響起“媽媽”、“姑姑”的驚叫聲。
她被氣得狠了,手撐著椅子,扒拉開圍在她身邊的孩子們,“成帷,去,把那金鎖給我贖回來,那個不能當!”
許如錦還跪在原地,“姑姑,我在黑市當的,不回來,而且我們來這里之前我就去當了。”
迎上胡香蘭震驚的目光,許如錦心里抽搐地疼,“姑姑,那金鎖算得了什么,當也就當了。”
“你們都出去!”話是對著葉成帷兄妹三人說的,可胡香蘭的眼睛卻一直盯著許如錦的臉。
葉成帷拉著弟弟妹妹聽從胡香蘭的話離開,在經過許如錦身邊時低聲說道:“如果媽要罰你,就說是我讓的。”
許如錦微微勾起嘴角,在身后的門關上那一刻,笑容立即隱下。
“你……你……”胡香蘭連說幾次“你”,之后哽咽不止,“你知不知道那金鎖代表了什么?你怎么能把它當了呢?你想氣死姑姑嗎?”
“我知道的。”許如錦對上胡香蘭的目光,“姑姑,如錦都知道的。”
聽了這話胡香蘭愣怔一下,“你知道什么?”
胡香蘭撐起身體,搖搖欲墜,“你……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許如錦狠狠心,打破了她眼中的希冀,“如錦知道,知道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也知道那個金鎖是從小就掛在我脖上的,應當是親生父母留下的東西。”
“姑姑,如錦都知道,早就知道了。”最后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不覺淚水已經布滿許如錦的臉龐。
胡香蘭踉蹌地走到她身邊蹲下,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既然知道你怎么還能還敢當了它,你讓姑姑該怎么跟你父母交代?你以后要怎么辦,怎么辦啊?!”
許如錦直挺著背脊,好像一根永不彎折的竹子,任由她抱著質問,“姑姑,不當金鎖難道要為了那點錢財,讓咱們這一大家子餓死嗎?”
許如錦繼續說道:“如錦能怎么辦?金鎖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讓如錦眼睜睜看著姑姑沒錢治病,越病越重嗎?”
胡香蘭聽著許如錦的解釋,自然是知道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可心理卻又繞不過自己的堅持。
胡香蘭心疼許如錦為了葉家付出這么多,又氣憤她私自典當金鎖,一下一下錘著她的背。
許如錦伸手擦掉臉上的淚,她說過,她不會再為了沈家流一滴淚。
許如錦斬釘截鐵道:“在我不知道金鎖的時候,還可以和大家一起過苦日子,可我既然知道,典當金鎖可以解困,那就是值得的!”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你……”一下又一下,胡香蘭近乎瘋狂地在打她,“你說,你把金鎖當了,你以后要怎么找你的親生父母,你可怎么辦啊?”
許如錦任由胡香蘭打著,整個人像是在暴雨中左右搖擺的可憐小花。
想起自己在沈家那些費勁心力討好父母哥哥的日子,想起在自己死前,她所有的親人都在沈安若那里給她慶祝生日。
許如錦惡狠狠道:“那就不找了!”
“你說什么胡話!你親生父母一定是有頭有臉的人,以后你當然是要跟他們回去的,沒必要和我們在這過這樣的日子,你還敢把金鎖當了,我打死你!”
雜亂無章的巴掌落在許如錦身上各處,每一下都是胡香蘭在為她心疼。打在她身上,卻也是打在胡香蘭心里。
胡香蘭的每一句話都十分明確,她怕許如錦再也找不到親生父母,怕她受人欺負,她想讓她逃離現在這樣的苦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許如錦就是知道謝謝,才更加難過。
她為什么就不是沈安若,她想做真正的許家人,她想自己身上流著跟胡香蘭一樣的血。
至于沈家,她就是死也不會回去的!
“我不回去!他們拋棄我在先,我絕不回去!”許如錦語氣堅定。
胡香蘭喘著粗氣,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慢。她大病初愈,身上本來就沒什么力氣,剛才那一頓打,落在許如錦身上也根本就不疼。
此時半天才能有兩三下打在她身上,心里想著怎么才能找回那金鎖。
許如錦如何不知胡香蘭的想法,“姑姑你就死心吧。”她梗著脖子和胡香蘭面對面,眼里通紅,“難道姑姑也不要我了嗎?”
胡香蘭快被她氣死了,“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要你,你少在這給我胡攪蠻纏,金鎖找不回來,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胡香蘭再次揚起的手還沒落下,便停在半空。
“媽!”
“你,你叫我什么?”
許如錦又重復了一遍,她在心里喚了無數次的名稱,“媽媽。”
胡香蘭身上的怒火驟然熄滅,經歷過那么多風雨的女人,這會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揚起的手被許如錦抱在懷里,只呆愣的看著她。
許如錦看著她,吸吸鼻子道:“如錦五歲沒了父母,之后一直由您撫養長大,在如錦心里,您早就是如錦的親生母親了。”
她接著道:“那金鎖對如錦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換錢的擺件。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親生父母,他們對我而言,就是街邊擦肩而過毫不相干的人。”
“我許如錦,此生只姓許,不找他們,更加不打算回去,只想賴在葉家,和你們同甘共苦。”淚水洶涌而下,許如錦小心謹慎的問道:“媽媽,別趕如錦走,好嗎?”
胡香蘭整個人都在哆嗦,內心悲喜交加。之后一把將許如錦的頭抱進懷中,越摟越緊,摟的她身上骨頭都疼,半響爆發出一聲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門之隔,屋內是胡香蘭嚎啕大哭的聲音,屋外是怕胡香蘭責罰許如錦而默默站在門口,將兩人對話盡數聽個真切的葉家兄妹三人。